12、而今举酒祭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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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当年的故人了。”赵赫辙听到祁老师这么说。
祁老师现在的声音清清淡淡，简直不像是一个厉鬼，仿佛他还是山野间小隐结庐的书生，文文弱弱温文尔雅:“当初我将这方土地上困居已久的魂魄一一送去往生，发现唯独少了一个孩子，就是当初——冲着宋依依，渔人笑的那个孩子。我找了他很久，我曾一度以为是他太小，心中还没有仇恨的概念所以他在死后直接投了胎，倒是从没有想过，他竟是成为了你的背后灵，就这样陪伴了你这么多次轮回。”他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种对于小辈的宠溺，一种属于普通人的情绪，“他小，很单纯，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或者称之为本能在做事情，还很执拗，这样的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因为他的内心里独有一杆评判是非的秤，但是是非对错谁又能真的判个明明白白呢？他的世界里没有灰色，只有黑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过渡的余地。可是这世间万事万物，不都是灰色的吗？”
赵赫辙没有打断祁老师的长篇大论，他甚至很认真的听着，并且深以为有理，尽管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他也感受到了属于栓儿的偏执，隐藏在天真烂漫下的阴郁疯狂，那是无数轮回后岁月留下的痕迹。
栓儿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他是一只小鬼。
“我顺了你的意思拖着时间，不是因为我遵从了什么反派必死定理在杀主角前废话，你也根本不是什么主角，而是我在等，”祁老师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却成功让赵赫辙后背一凉，他说，“你知道刚刚为什么我会杀了宋依依吗？不是因为你们两个的选择，我本来就想好了要先杀你，但是我改变了主意，我要留着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栓儿？”
“对。你还是这么聪明，也还是用不到正道上来。”祁老师顺口讽刺了一句，接着道:“他两次附在你身上伤了元气，我在等他。”
等他？赵赫辙那种比女人还准的第六感告诉他，有点不妙。假设那个叫栓儿的小鬼是他赵赫辙的背后灵，那么别的人是完全无法看到他的，祁老师说等，那么怎么算等到？背后灵如果想要显于人前，只有一种方法，就是附身到主人身上，那么……被附身的主人……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郁。赵赫辙现在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他不能再拖下去，如果背后灵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顶替他这个主人，那他又会成为什么？他不敢赌。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根本无法正面杠上祁老师，是生是死，全凭祁老师的一念之间。
进退维谷。
赵赫辙以另外一种方式体验了当年渔人在保住家小和维护本心之间徘徊的痛苦，只是渔人忏悔了，而他依旧没有。
祁老师静静地看着赵赫辙，他没有说的是，栓儿这样的孩子如果教不好很容易走上歧路，赵赫辙也是，而且他们认定了一条路，就会永永远远的坚持下去，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
这也是栓儿会成为赵赫辙背后灵的原因。他们都是一类人。
想到这里温将尘突然出了戏。因为如果赵赫辙是那样的人，那么孟淇奥也是，他温将尘亦不例外。玄门中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这毛病。
修道修道，正如各色各样烂大街的修真小说一样，说白了就是修一颗心。如果不认死理，没有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坚持，又怎能在天道四九下夺那一线生机？温将尘胡思乱想着不说话，下一句台词迟迟出不来，而在原本的情景下，孟淇奥根本就没法接一句把圆回来，场面一时尴尬，李导只能惋惜地喊停，其实这个镜头本来只用到宋依依死的那点，因为宋依依在剧本里是魂飞魄散的，要加后期特效，也要特写镜头，所以会和后面断开，但是温将尘和孟淇奥两个人配合的极好直接演了下去，还害得饰演宋依依的安芷萱为了不影响拍摄躺拍摄在地上装了好久的尸体。
这会导演终于喊卡，安芷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粘的浮灰，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起来了，我都多少年没演过尸体了，还以为你俩要一直演到团灭盒饭呢。”
孟淇奥笑笑，还是开了口:“温……温爷，你刚刚……”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温将尘一手捂住胸口，眉头深深皱起，眼神变换不定。
“咋的啦咋的啦，这是咋的啦？”李导见这边情况不对，出于对借给他拍摄场地金主大大的紧张，一时连东北腔都蹦了出来，一双铁臂刨开人群往过来挤。
孟淇奥只听见温将尘低低咒骂了一声该死，然后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道:“来不及了，送我回去，渡缘会明白的。”
“回，回哪去，你的宿舍？”孟淇奥十分不适地转转被抓住的手腕，虽然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扶住温将尘。
“怎么，小乔……”温将尘突然无比轻佻的抬眼勾唇，然而才刚开了个头就又埋首闭嘴，被他这突然抽风的神来之笔吓的还没有弄清情况的孟淇奥眼中染上担忧和无语，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小脑洞——温将尘难道是精分吗？戏精啊，身体不舒服还要演，这是全世界都欠你一个奥斯卡吗？
而且，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大庭广众下叫我小乔，还叫的这么熟练？！！说起小乔这个名字，还要从孟淇奥的大名讲起。在孟淇奥和差不多年纪的玄门弟子玩耍的时候，冀北兴安的金家金小四是个急性子，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很着急，就和后面有狼追着一样追求生死时速的快感，于是每回他叫孟淇奥的名字，都会因为着急把“淇奥”两个字连着叫，qi、ao，qi、ao，连起来就是一个“qiao”，再加上小时候的孟淇奥长得粉粉嫩嫩玉雪可爱，小小软软的一团因为没有长开就和女孩子没有区别。玄门世家向来男多女少，少有的女孩子也因为从小的精英教育个个上的了庙堂下的了战场，徒手撕的了豺狼挥刀劈的了邪灵，比男人还男人，个个身怀十八般武艺，分分钟暴力镇压死色狼。狼多肉少的情况下，可爱内敛羞涩腼腆的孟淇奥就成了一众男孩子心中完美的小公主。和他玩的男孩子就都叫他“小乔”，争着要做“小乔”的新郎。叫着叫着，“小乔”就成了孟淇奥的小名，连长辈也跟着叫起来，正式被官方认定，从此传为美谈。
所有人都很满意，当然，除了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悲愤之情难以言表的孟小乔。
自然，长大后，“小乔”这个名字就成为了孟淇奥的黑历史，谁提就和谁急，于是渐渐的就没有谁会不长眼的去叫了。只是没想到的是——温将尘我们很熟吗你居然叫我这个名字！
然而他也就是心里骂骂，面上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恭恭敬敬：“温爷，你撑住啊，我这就送您回去。”
“走开。”
“什么？”
“我说，走开。”孟淇奥只感觉他被温将尘握住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又听到这大兄弟翻脸比女人还快的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在当场。不是给你点好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吧，孟淇奥气急，差点没绷住他那张刻意拗好的关心而不谄媚的脸。
“走开，滚回去拍戏，不要再回玄门，听到了没有。”温将尘继续道，丝毫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仿佛通知一下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推开孟淇奥，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淇奥留在原地一脸懵逼，wtf？什么情况这是？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什么叫不要回玄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再一抬头，发现眼前一片空旷连个人影都没了，刚想抬脚追却又猛然停住，右手抚上左手腕，翠蔓正静静的盘绕在他的手腕上充当镯子:“蔓蔓，你说玄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将尘消失了半天，次日早晨才回到被他放了鸽子的剧组，在敢怒不敢言的李导牛眼的注视下草草拍完了祁老师最后将赵赫辙变成背后灵，让栓儿操控赵赫辙的身体从此渡过最后的几十年的剧情。当“赵赫辙”的身体寿终正寝，栓儿会魂飞魄散，同样，赵赫辙作为栓儿的背后灵也会随着主人的消亡而消散，所有的当事人会全部消失，最终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所有的一切，都将尽数赋予说书人。
再随后孟淇奥就再没见到温将尘。温将尘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学校请了长假，高二二班有了新的国文老师，剧组的戏份已经拍完，就连《山鬼》也是全权扔给了剧组编剧，就好像小说改编成电影生死好坏全与他无关，如果不是他的小说《邪祟》还在网上连载，孟淇奥简直都要以为温将尘的出现只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而且连宋青衣也一并不见了，这又算什么。孟淇奥心里并不太舒坦，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本来你和A的关系挺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一块骂B这个小贱人，大家都不知道你和A讨厌B，然而有一天你突然发现A居然在和C一块骂B，就是这种极其纠结且蛋疼的感觉。
等到又几天后，连温将尘的小说都不再更新了，几天过去，依旧没有动静的《邪祟》下评论一地惨嚎，孟淇奥终于忍不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容易熬过了《山鬼》的拍摄，孟淇奥几乎是光速撤离，去了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而今举酒祭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