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世人都晓神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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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师来了。
赵赫辙不动声色地往宋依依身后躲了躲，上牙死死咬住发白的下唇，硬生生咬出三分的血色。宋依依好像还没有从之前的变故中回神，眼神木然涣散，连胳膊脱臼的痛感都似乎感觉不到。
祁老师在离他们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垂死挣扎的两个人。
那是一种看死尸的表情。赵赫辙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因为那只要帮他的鬼而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绷到极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我，必活。
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快要把后牙咬碎了。
一阵风拂过，山上的桃花随风舞动，洋洋洒洒的落下。
祁老师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却宛若杜鹃啼血，他说:“你知道桃花源为什么要叫桃花源吗？就是因为这满山满野的桃花，秦时苛税，律法森严，先祖率村人一路逃亡，于山穷水尽时误打误撞找到了桃花源的入口，成功甩掉了追赶来的秦兵，就是因为这里的桃树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迷阵。桃树，桃树！桃树最能镇鬼，若非你们两个，这桃花源中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又怎会因为怨气不散被困在轮回路上几百年不得转世！”
自古，桃木便是镇鬼驱邪的利器。桃木剑，桃符，种种迹象都极好地证明了桃木的威力。《山海经·海外西经》曰：“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邓林”即桃林，由夸父手杖化成的桃木，自然就沾染上神的气息，成为巫术辟邪的不二选择。
可以说，桃花源，成也桃花，败也桃花。
那天过后，桃花源成为人间炼狱，无数冤屈而死的鬼魂被这满山的桃花当做厉鬼邪祟镇压，堵住了他们的轮回路，直到后来的那一次大地震，整个山体崩塌，桃树半毁，迷阵消失，祁老师终于才算找到机会，将屈死的鬼魂送去往生。
当被困在方寸之中后，祁老师能做的就只有将渔人出现后的点点滴滴掰开了揉碎了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将一切仇怨一刀刀刻进骨髓之中。仇恨就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一点点发酵，原本只是三分的怨都会变成七分的仇，更遑论是灭门之恨，还夹杂了背叛与出卖。心魔成。
凭什么所有人因为你被困在这里不得来生，凭什么他放弃轮回成为厉鬼还是不能手刃仇人。凭什么你们两个就可以这样轻松这样顺遂什么都不知道的投胎转世享受红尘！
他越发的不甘心，但是——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两个姗姗来迟的畜生承受他们早就应该承受的后果。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其实，你投胎成为女人，这倒是我所未预料到的，我只算到你二人会在七月十五中元这一日降生，到不曾想我修改了你的降生时辰，竟使你从弄璋变成了弄瓦，害的今日之景来迟了这么多年。”祁老师突然开口，对着宋依依十分认真地解释。宋依依的眼角猛然一下抽动，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鼻翼大幅的起伏：“你为什么要改我的出生时间？”
“你以为你从小就能看到鬼怪是为什么？阴鬼之体，眼通阴阳。”祁老师笑起来，一旁暂时被忽视的赵赫辙发现，祁老师其实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尘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样的反差不由让人觉得有点接受不能，他的右眼皮跳了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果然下一刻祁老师就转过头，依旧是一副笑意浓浓的面孔，他笑着开始判刑：“这样，我只杀你们中的一个人，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决定杀谁好不好？”
赵赫辙的心陡然一沉——他看到了宋依依猛然绽放出光芒的眼神。
厉鬼最喜欢的就是玩弄人心，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但却是一个让人心甘情愿踩进去的陷阱。这些日子，赵赫辙自认也算是看清了宋依依的品性，因为从小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有点自卑不合群，胆子不小但也大不到哪去，算是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怕死，和赵赫辙自己一样的怕死。
赵赫辙已经可以想象宋依依的选择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尝试着用传说中的“意念”和那只鬼交流：“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祁老师看到赵赫辙的神情突然变了，他的一双眼睛里的浑浊与肮脏不见了，一种违和的天真不知事和迷惘占据了他的瞳孔，不由微怔——赵赫辙的身上气息为什么会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栓儿其实一直都在暗处看着祁老师——这个人，他认识。“祁二哥。”
祁老师的身体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盯住“赵赫辙”，声音几经颤抖甚至有些破碎：“你，是谁？”
很难想到一只恶鬼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心中忐忑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祁老师就如同溺水的人看待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之前还恨不得食肉寝皮将其挫骨扬灰的人，生怕那一声不过是他的错觉。
“祁二哥……是……栓儿……”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这样的说话十分吃力，连脸上也冒出了汗。
“栓儿，栓儿……你怎么会，你还好么？”祁老师的声音无比微弱，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的声音微大一点就会将这个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境打碎，这几百年来，他第一次这样高兴，又这样的患得患失。
“赵赫辙”的表情在猛地变换了一下后又染上恐惧贪婪与种种的负面情绪，祁老师一怔，眼中的亮光逐渐熄灭，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想好了吗，谁生谁死？”
他看了看脸色惨白却像是做好决定的的宋依依，又看向眼神飘忽的赵赫辙，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倦，他真的累了，但是下一刻他又收拾好了情绪，再一次开口：“我数三个数，你们来回答让谁去死。三，二，一——”
“她！”
“我！”
赵赫辙震惊地瞪着宋依依，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怎么会这么说！
宋依依惨笑一下，摇摇头：“我就知道。”她的一双眼睛乌黑，死死盯着赵赫辙的瞳孔，亮的惊人，“我是怕死，但是这是我活该，我自愿为了不知道多少世之前的错误赎罪。是我出卖了这桃花源的人们，是我将灾难带给了他们，所有的因果都由我而起所以我承担。赵赫辙，不，太，守，大，人。”说到这里她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一点点磨出来的：“我的罪赎了，你的呢？你以为活着就一定很好吗？”她笑起来，带了种解脱望向祁老师：“来吧。”
宋依依死了。
快，准，狠。不拖泥带水，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毫痛苦的死去，魂飞扩散，消失于三界轮回之中。
赵赫辙恍惚中想，她到底……
但是最后是他活了下来。赵赫辙松口气，抬起头：“祁老师，你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走？你想走到哪去？”祁老师的声音微微紧绷，那边李导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赵赫辙就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祁老师的算盘——他根本就没打算留一个！这样也对，毕竟祁老师那么恨他，又怎么会真的放过他。赵赫辙心里一片冰凉，忍不住在心里呼唤之前说会帮他的那只鬼，可还是像刚刚那样，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他的心越来越慌乱，再也撑不住。“你！”
在这里，作为祁老师，本应该嘲讽的笑起来说台词的，但是没有，祁老师的眼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感情，他低低笑了下，又好像只是唇角微微动了动，开口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死呢？死亡之后，除了时间，一切都会静止，成为鬼——连时间都静止了。你既然害怕死亡，而人总是会死的，为什么不做去一个鬼，享受永生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就像蛊惑白衣书生的女鬼狐妖，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在将人拉向深渊。
李导的眼神瞬间亮了——虽然温将尘擅自改了台词，但只要孟淇奥能接上，就比原来更完美！
孟淇奥果然没让人失望。
赵赫辙的瞳孔有片刻的恍惚。生，死。到底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他也有点迷惑——但是很快他就从密障中回神，更加警惕的盯着祁老师。祁老师的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其实赵赫辙这样凉薄冷血意志坚定的人，是最适合做一个枭雄的，只可惜了生不逢时。
祁老师最终还是下定了主意。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这是《红楼》里对世人的讽刺。你呢，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祁老师眉梢微挑，眼中划过一抹报复的快感:“你既然敢让栓儿做你的背后灵，那你也做一回何如？”
“什么叫做背后灵？”赵赫辙是不甘的，但是现实让他只能将不甘深深藏到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如果他联系不到那只答应要帮他的小鬼，那他就根本无法与非人类的祁老师抗衡，他一切的胜算都压在了那小鬼的身上，所以现在——他只能见机行事，拖延时间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赵赫辙知道祁老师明白他只是在拖延时间，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祁老师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他的小心机实现。祁老师慢条斯理地松开紧握的拳头，然后低头一下一下整理着他的袖口，将褶皱一点点捋平，似乎在借此平复他过于激动的心情，良久才抬眸轻轻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当年的故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世人都晓神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