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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连根拔起 ...

  •   对于想要的不想再执着,有太多东西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得到的,比如我对陆煊的情义。
      我不怪他,也不恨他,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本想让孙可婕付出一点代价,可我知道她是陆煊心尖上的人,伤她最终他也无法幸免。
      看我多没用,有仇必报的本性遇到他也不得不妥协,亏都自己心甘情愿的吃进肚子里。
      我闯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们当我是异类,我当他们是空气。
      国外的生活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不太懂他们的语言,吃不惯他们的食物,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极不自然。
      我不敢想念国内的人和事,我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泡汤。
      背生硬拗口的单词,啃看起来像天书的课本,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书堆里,我一辈子都没有那段时间看的书多。生活好像失去了所有激情和乐趣,我感觉自己安静得可怕,在语言慢慢没有障碍之后,反而一句话都懒得说。
      阿姨见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劝我也不听,放假后说要带我出门散散心。
      所谓的散心,成了变相的相亲,阿姨带我去了她在纽约的朋友家。
      男人是美国人,女人是中国人,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我同年,小儿子十岁。
      混血儿的确好看得有些逆天,他们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连我都自愧不如,可我总觉得少了些味道,对上他们的脸,听起来很难受。
      他们聊得很开心,见我在旁边昏昏欲睡,女主人让大儿子艾克陪我去后院看看,他们家养了许多花花草草。
      看着院子里那一盆盆长得比人还好的植物,不由感叹有钱人就是会过日子,每天吃饱了不干别的,就给这些花草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像养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然后看着他们长大、开花。
      艾克也是个话少的,我每看他一眼他就对我礼貌性的微笑,什么也不说。
      我觉得无趣,看来他也没那个意思,这样最好,我乐得轻松,坐在秋千上开始打瞌睡。
      梦已经拉开帷幕,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许怀墨打来的。
      “是我。”说话的是夏棹凡。
      “嗯,有事吗?”
      “你外公病了,你回来吧。”
      听他的语气,不是什么小病,何况都让我回国了。
      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多,但和他们很亲近,他们很疼我和许怀墨。
      我妈说外公是典型的慈父,从来没打骂过她和阿姨,每次犯错外公都会悉心教导,让她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妈的性子主要随了外公。
      外公外婆这一生大半的心血都花在我妈身上,阿姨在海外,身边就我妈一个孩子,我妈又远嫁,所以她一直觉得愧对两位老人。
      料想我妈一定是伤心欲绝,我漂洋过海跑这么远又是为了什么呢。父母已经不再年轻,而我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一意孤行,不懂得体谅父母的苦心,我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是个好女儿。
      在我原定的计划里不过个十年八年我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可是变故来得这样快,才半年时间就回来了。
      许怀墨来接我们,老远就看见他满脸疲惫,眼里黯淡无光,布满血丝,平日里的英气消去大半。
      “外公走了,今天早上。”许怀墨一脸沉重的看着我和阿姨说。
      “什么?”我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阿姨已经失语。
      生与死,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眼睛一闭就阴阳相隔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死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我妈和外婆伤心到晕厥,阿姨靠在姨父身上泣不成声,我看着遗体,想起外公亲切和蔼的笑容,温暖的声音和掌心,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大声哭泣,只会默默流泪,悄无声息的宣泄所有悲痛。
      许怀墨抱着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依外公生前的要求,没有举办葬礼,火化之后我们一家人把他的骨灰送去陵园,送他最后一程。
      外婆在住院,阿姨姨父因为有事赶回美国了,妈妈每天以泪洗面,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许怀墨也不着家。
      家里的气氛太沉重,我披了件衣服出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行道树经过修剪,规规矩矩,还挂上了小彩灯,马路被冲洗得很干净,每条街道都被装饰得美丽缤纷,整座城市焕然一新。
      是啊,除夕快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家人该高高兴兴的坐在家里,外婆和妈妈聊些生活琐事,爸爸和外公下棋,许怀墨自己坐在一旁安静的看书,我吃着零食和水果,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可是现在家里没人有心情过这个年。
      耳朵和手冻得失去知觉,找了好久才看见一家奶茶店还开着,想买一杯来暖暖手。
      “是你啊,好久都没看见你了,要喝点什么?”
      我勉强咧开嘴,点点头:“要一杯原味奶茶。”
      不知不觉,竟然转到了一中后门,奶茶店是高中同学家开的,以前常来买喝的。
      铁门紧闭,学校里面黑灯瞎火,我绕到正门,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人生真是变化莫测,以前从来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那些追逐打闹,欢声笑语,明明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却感觉遥不可及,根本不属于自己。
      准备回家的时候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慢慢靠近,我下意识的退到角落里蹲下,看着他们从我眼前走过。
      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麻站不起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还是他,他们还是他们,没有了我,他们的生活照样过得很开心。
      可我呢?
      就因为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要承受这些,孤零零的在国外,一点都不快乐。
      我固执且懦弱,成全他们,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地上实在太凉了,凉到胃疼,我站起来抱着自己,迎着寒风往家里走。这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变得更加漫长了。
      看见许怀墨在家门口等我的时候,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我仰着头,吸吸鼻子:“今天风太大了,吹得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哥,你说风是不是真的很大。”
      “过来。”
      “外公现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啊,我……”为什么眼泪越来越汹涌,想说的话也无法继续了。
      他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出去也不说一声,知道我和爸妈多担心吗?”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对不起,可是哥,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我回来得太晚了,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如果我不走,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不要怪我,真的对不起……”
      “别哭,没有人怪你,你开心我们才会开心。坚强一点,妈身体不好,你这段时间在家多陪她聊聊天。”
      我站直身体,用力点头。
      “把眼泪擦干,爸妈还在等你吃饭。”
      进了屋,爸妈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赵阿姨站在旁边满脸为难。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最好看的笑容:“爸妈,我回来了。”
      爸爸冲我招手:“玛儿回来了,快过年吃饭吧,菜都凉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除了偶尔碗筷碰撞发出的响声,几乎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盘子里的菜还是原来的样子,每个人碗里的米饭也没见少。
      我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到妈妈碗里:“妈,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菜,多吃点,看看你,才几个月不见就瘦了一大圈。”
      她抬起头看我,眼睛还红肿着:“玛儿,是妈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出那样的事,不得不躲到国外去。怀墨的事我当初也不该阻止,让他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你外公,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让他这么早就走了,没过几年轻松日子。”说完又难过的哭了起来。
      “妈!”我抓住她的手,“别这样,不是你的责任,何况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好?”
      许怀墨也把手覆上来:“都过去了,妈。”
      “是啊,孩子们怎么会怪你,爸得这个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妈现在生病更需要我们照顾,你就别埋怨自己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轮番安慰下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勉强吃了几口饭,到医院去照看外婆了。
      晚上睡觉前爸爸来房间找我,说是有话想和我说。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很少和爸爸单独相处,他很忙,但对我很好,要什么几乎都会满足,犯错的时候教训我的也是老妈。
      近距离看爸爸眼角已经爬满了细纹,白头发也多了些,在我心里,他一直是那个在我小时候背我抱我,温柔英俊的男人,如今才惊觉他已经年过半百了。
      “玛儿,这半年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啊?”
      “爸,我挺好的。”
      他点点头,有些为难的开口:“出国之前……”
      “爸,我没事了,真的。”
      “好,没事就好。玛儿,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妈妈和外婆,包括你哥哥都很脆弱,家里,公司,爸爸一个人真的顾不过来,你能不能就留在我们身边,不出国了?”
      看着爸爸眼睛里的自己,我无法拒绝,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是时候该承担一部分责任了。
      “好,爸,我不走了。”
      爸爸欣慰的摸了摸我的头:“女儿终于长大了。”
      “爸,我以前太任性了,对不起。”
      “爸爸一直相信你,你永远都是爸妈的好孩子。”
      爸爸离开房间之后,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在国外的那几个月没有一天睡得这么安稳。
      除夕前外婆出院了,气色不错,全家人心情都跟着放松了许多,包括大团圆的除夕当夜,饭桌上提到外公也不再有人痛哭流泪。
      大年初一夏棹凡来家里和许怀墨在院子里聊了很久,两个人面色沉重,尤其是许怀墨,我猜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吧。
      我坐在阳台玩手机,夏棹凡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
      “你不回美国了?”
      “对啊,你那么神通广大,能帮我安排一所学校吗?”
      他在我旁边坐下来说:“没问题。”
      我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那件事,怎么处理的?”
      “全部送进去了,新仇旧账加起来,够他们吃几年牢饭。”
      “陆煊和孙可婕……”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你还想着他们,你知不知道自己当时……”
      我甩开他的手,闭上眼睛:“那些东西呢?”
      他没有回答,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转头去看,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问你那些东西呢?”
      他转身离开,留下不轻不重的三个字:“销毁了。”
      我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那天看见他们好好的就该知道,许怀墨答应了我当初的请求,没有追究陆煊和孙可婕的责任。至于那些肮脏的东西,即便销毁了,也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耻辱。
      我烦躁的揉揉头发,在摸到后颈那道疤的时候,全身僵硬,用指腹轻轻描绘着它的轮廓,感觉熟悉又那么陌生,就像我和陆煊的过去,被藏在厚厚的头发后面,成了我鲜为人知的痛。
      莫晓薇是第一个联系到我的,我和她约在一中附近见面,在家吃完饭正准备出去,她就带着何东铭找上门了,她说怕我骗她,又不声不响的跑了。
      “你说说你,去哪儿不能通知一声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莫晓薇当你的朋友,你要出国吱一声会死还是怎么着啊!害姐姐到处打探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死哪儿去了呢!”进门就是一顿臭骂。
      我一把抱住她:“我说你这性子还没改呢,我认错行不行,请你吃大餐。”
      她推开我:“去你的,谁稀罕,你别以为我那么好忽悠,起码请我吃一个礼拜,不,一个月。”
      “行!”
      她这才开始上下打量我:“哟,这头发烫了,还学会化妆了,女汉子摇身变女神啊。”
      这些都是阿姨教我的,只要是她说的,我都会照做,我对她总是有种莫名的崇拜。
      “过奖,外面很冷,进来坐吧。”
      何东铭将手里的礼品递给我,笑着对我点头:“国外还适应吧。”
      “谢谢,挺好的。”
      我和晓薇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聊天,笑得肆无忌惮,当初失去那种放纵的感觉就这么容易的又找回来了,压抑半年的话痨本性显露无遗,何东铭安静的坐在旁边,偶尔应付两句。
      天黑了我们才口干舌燥的停下来,赵阿姨已经做好饭,爸妈和外婆去了成都,许怀墨和夏棹凡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吃完饭再送你们回去吧。”
      何东铭早就提醒晓薇回去,她偏不听,现在又抵不过她撒娇,只好答应留下来吃饭。
      我们刚坐下许怀墨和夏棹凡就回来了。
      “我哥许怀墨,他的朋友夏棹凡,这是我朋友莫晓薇、何东铭,你们之前有见过。”
      三个男人点头示意,晓薇则一脸花痴的看着许怀墨和夏棹凡,何东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奈地摇头。
      五个人围着一个桌子吃饭,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尤其是当我发现被晓薇盯着的许怀墨和夏棹凡居然把视线锁定在认真吃饭的何东明身上时,可以想象,这是多么怪异的一幅画面。
      “咳咳,吃菜吃菜。”
      试图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的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莫方声是你表兄。”许怀墨这句话是对何东铭说的。
      “是的。”
      接下来他们俩默契的一起放下碗筷,在我和晓薇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上了楼。
      “怎么回事,你哥不会对我男人有兴趣吧?”
      “开什么玩笑,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吃你的饭。”
      没多久何东铭就下来了,夏棹凡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我上楼看见许怀墨坐在书房发呆。
      表情呆滞,眼神涣散,像个木偶一样不动弹。
      “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我保证不会嘲笑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回房间睡觉吧,我出去一趟。”
      我哪里睡得着,早知道晓薇那张嘴守不住什么秘密,提醒过好几次让她先不要声张我回来的事,也不要把我的新号码给别人,结果她离开不超过一个小时,电话短信轮番轰炸。
      李深:“你真的回来了?当初走的时候怎么都没通知我们啊,回来也是,怎么回事啊你,哪天约出来见面说清楚。”
      “好好好,见面赔罪。”
      周浩:“哎哟,真不够意思啊,你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什么时候来上海,我请你喝酒。”
      “没问题。”
      林安杰:“听说你从美国回来了,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之前走得太匆忙了。”
      包括以前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纷纷发消息过来问候,搞得我头都大了。
      庆幸的是陆煊没有打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告别就走,回来了也不告诉他。
      面对他,回答每一个问题都太难,说假话难,说实话更难。
      我睡得很早,半夜有人上楼,应该是许怀墨刚回来,经过我门口的时候,明显听出他的步伐不稳,大概又喝多了。
      我窝在床上很快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谁啊?”
      “是我。”陆煊。
      再大的瞌睡虫也被吓跑了,我从床上爬起来,清了清嗓子问:“有事吗?”
      他的语气很冲:“有事吗?你说我有没有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挂电话。”
      “老子现在在你家楼下,限你三分钟之内滚下来,就这样!”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完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慌乱,为什么一定要在三分钟之内出现在他面前?
      等我收拾好,简单的化完妆,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后。打开门,他站在不远处,身板挺得比旁边的树干还直。
      半年不见,他没什么变化,没有长高,没有长胖,发型也还是老样子,身上穿的那件羽绒服是我当初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再一次站到了我的面前,走几步就触手可及的位置,但我却迈不开腿。
      他没好气的走向我:“不是说好的三分钟吗?”
      “我没答应。”
      “算你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顺便听一听你的解释。”
      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仔细的看着他:“陆煊,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也不想听你说什么,今天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咱们别做朋友了。”
      他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一刀两断,互不相干,懂了吗?”
      他收起笑容,十分错愕的看着我:“你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吗?”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我转身进屋,他叫住我:“许怀玛你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是想和我绝交吗?”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你不是还欠我钱吗,就当我拿钱买断了。”
      “许怀玛,你可以的,给我个理由。”
      我回过头,不屑的看着他:“记得我给孙可婕那两巴掌吗,那是她应得的,你我之间最后的那点情谊,抵的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把他关在大门之外,我很难受,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离开。
      二零一三年的正月十四,元宵节前一天,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李深约我出去吃饭,一次次拒绝之后,实在扛不住就答应了。我能想到他会叫上哪些人,但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孙可婕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漂亮了,果然我不在,她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我从进门就一直盯着她,而她呢,眼神闪躲,根本没有脸面对我,这个因她受伤害,远避海外的情敌。
      饭桌上几个人都围着我问在国外的情况,我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没什么特别的,随便敷衍了几句。
      陆煊和孙可婕都不说话,何东铭也是个闷葫芦,只有晓薇和李深跟我东拉西扯。
      饭吃得差不多,孙可婕去洗手间,我也跟着去了。
      我靠在洗手台上,她从隔间里出来明显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轻笑:“意外吗,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害怕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拉住她:“你装什么啊,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当初要不是你,我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是因为谁才身处险境,又是因为谁独自留在那里,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你这种人!”
      “你弄疼我了,放开!”
      我一把将她推到墙壁上,拉开她的衣服:“你是不是也想尝尝那种被羞辱的滋味,好啊,我现在就成全你!”
      她终于扛不住了,哭着说:“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
      “因为害怕你就可以置我的安危于不顾?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有没有想过你超过时间没有拿钱去救我,我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害怕,你以为一句害怕,一句抱歉,这一切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当作没有发生过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这是一条口,是一道疤,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不会好!这所有的罪,是我替你受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要你全部还回来!”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漂亮的五官缩在一起,全身发抖:“马,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原谅我好不好,看在……看在陆煊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拜托你,拜托你了。”
      我放开她:“不要在这儿摇尾乞怜,我不吃那一套。”
      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我慢慢洗完手才回到包间。
      李深已经结账了,何东铭要送晓薇回家,和我不顺路,李深和他们同路。我本想打车回家,陆煊说他开车了,反正顺道,送我回去。
      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孙可婕阴晴不定的表情让我有点忍俊不禁,于是答应上车。
      一路上没人说话,孙可婕到家之后她迟迟不肯下车,非要把我送回去之后她才回家,陆煊拿她没办法,只好往我家开。
      没开多远陆煊就把车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
      “马,你们刚刚在洗手间里说的话我听到了。”
      我和孙可婕对视一眼,同时问:“什么话?”
      他侧身看着副驾驶的孙可婕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和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半是急切的想知道真相,还有一半是想逃避真相,他害怕了,害怕是他承受不起的结果。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他抓住孙可婕的肩膀,大声喊。
      “对不起,我……”孙可婕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可怜兮兮的看着陆煊摇头,眼泪不停往下掉。
      我拉上衣服的拉链,抱紧自己,心里防线已然崩塌,表面却不得不强装镇定:“别在我面前演什么苦情戏,恶心!”
      我打开门准备下车,陆煊拉住我:“外面冷,这里不好打车,我马上送你回去,行不行?”
      他眼眶湿润,声音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询问。这样的陆煊,我狠不下心拒绝,于是关好车门,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马,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是我对不起你,等我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亲自向你请罪。”
      他果然还是要替孙可婕扛,可是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弥补不了。
      “不必。”
      孙可婕坐在副驾驶一直哭哭啼啼,让我听了很心烦:“你能不能闭上嘴,让我安静一会儿。”
      结果她不但不收住眼泪,反倒哭得更凶,眼神时不时瞥向专心开车的陆煊,估计是想寻求安慰。
      “让你别哭没听见吗?”没想到陆煊会来这么一句话。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煊:“你说什么?”
      我不由地轻笑出声。
      “停车!”
      陆煊不理她,
      “陆煊,我叫你停车!”
      “孙可婕,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她根本听不进去,非要陆煊停车,陆煊脾气上来了,不听她的,反而提高了车速。
      我踢了一脚前面的椅背:“你疯了,开这么快。”
      孙可婕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解开安全带想下车,陆煊锁住车门,她去抓方向盘,陆煊抬起一只手挡住。
      车在马路上乱窜,迎面而来的车速度很快,避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我们的车就在碰撞声和摩擦声中冲出防护栏,一头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那时候已经顾不上冷和疼痛,我轻易的打开后座车门钻出来,转而去开驾驶座的门,陆煊出来后示意我赶紧上去,孙可婕已经昏迷,他要救她。
      再不上去我们都会没命,我顾不了那么多,拉住他往上拖,可他拼命挣脱,又钻进车里。
      我张嘴想叫住他,水立马涌入我的口鼻,头和胸腔都像快要炸裂一样,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浮不上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接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次我真的要死了吧,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会死得这么憋屈,做了个淹死鬼。这一辈子所有的不幸,都是拜孙可婕所赐。
      我还没有好好和爸妈道别,许怀墨,夏棹凡,还有朋友们,我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一定很伤心。
      我站在漆黑的隧道里,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循声走过去,一束刺眼的光照射下来,我立刻闭上眼。
      “病人各方面指标都正常,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谢谢医生。”是老妈的声音。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熟悉的脸。
      “妈。”
      她握住我的手,眼里全是心疼:“孩子,我在呢。”
      “我睡了多久?”
      “两天。”
      我对她笑:“妈,我居然活下来了。”
      她在医院守了我两天,整个人都很憔悴,再三确认我没问题了才答应回去休息。
      身上好像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痛的,好不容易才强撑着坐起来,喝许怀墨给我买的粥。
      “醒过来就没事了。”
      “跟我一起掉进水里的那两个人在哪儿?”
      他接过我手里的空碗,递了一张纸巾给我:“在其他医院。”
      “他们都没事吧?”
      “先管好你自己。”
      住院那几天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的手机坏了,联系不上谁,出院后在家里等了两天才接到晓薇的电话。
      赵阿姨把孙可婕带到我卧室的时候我是很意外的,这个时候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
      她还真是命大,看样子伤得也不重,不出半个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从床上下来:“你来干什么,怕我追究你的责任?”
      还没说话她就开始哭,好久之后才吐出五个字:“陆煊,他死了。”
      我轻笑:“你在说什么?”
      回应我的是她的哭声。
      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收不回来,全身开始发麻,双腿不住地颤抖,手心越来越潮湿,我艰难的移动已经模糊的视线,盯着她:“你不该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他……”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走过去用尽全身力量打了她一耳光,响亮的声音和胀痛的手掌感觉那么清晰,还有她刚刚说的那句话,都让我无处躲避。
      灼热的眼泪喷涌而出,我揪起她的衣领:“你放屁!”
      她任由我抓着,牙齿咬破了嘴唇,大声说:“真的,是真的。”
      她那难以继续的语气让我甚至忘了呼吸,地狱修罗在疯狂的召唤我,铺天盖地的绝望瞬间把我吞没。
      “你……你再说一遍。”
      “陆煊真的死了。”
      我扯着嗓子冲她喊:“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休想骗我!”
      她用力推开我,我退后两步,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
      “他死了,死了!你还没听懂吗,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张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目光可以变成一把利刃,把她那张嘴划烂,把她的身体刺个千疮百孔。
      我冲上去打她:“都是你,要不是你发神经,要不是为了救你,他怎么可能出事,该死的是你不是他!”
      那天我和她在房间里打了一架,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她像个疯子一样朝我扑过来,我们挥舞着拳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她的头被我用花瓶砸破,我的手臂也被玻璃划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我们的眼泪和血全部流到地板,和地上的一片狼藉混合,视野渐渐被染红。心里和身体的痛都撕心裂肺,最后我和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我再见到孙可婕前最后一次哭。
      我以为那时候真的哭够了,眼泪已经流干,可是在孙可婕结婚那天还是哭了,为了他,那个已经不在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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