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前传]》亚游

2、Chapter 2

　　“各位乘客请注意，飞机即将起飞，请就座系好安全带，确保您所携带的电子设备已调至飞行模式并关闭无线上网功能……”

　　飞机开始起飞，突兀的震动让殷蔓寒从心来，全身毛骨悚然，她感觉身体好像哪里都出问题，腿脚软弱无力，手抓不紧扶手，安全带松垮垮的，整个人就要从座椅上滑下来。

　　蔺寐执拗地抓住殷蔓的手，殷蔓抵死睁开，两人几个来回，引起空姐的注意，空姐亲切地问：“乘客，身体不适吗？”

　　“她有飞行恐惧症，麻烦您给她特殊照顾。”蔺寐清亮的声音响起，像衣服的柔顺剂，将每一个字揉得清香扑鼻。

　　空姐轻声答好，只是要等飞机平稳飞行后。

　　从地平面升空到稳定高度，持续了十几分钟的聒噪，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殷蔓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耳鸣，颤栗，头痛，心痛，窒息轮番袭击。

　　等聒噪变小，她满脸苍白地抬头，才发现蔺寐将她抱在怀里。她不需要谁同情，更受不了这种紧贴的感觉，固执挣脱。

　　蔺寐怕她伤害自己，立马松开手，转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她，从手臂到肩膀，从肩膀到大腿，驱寒散结似的揉搓，口里重复：“飞机很安全，你可以抓紧我，我就在你身旁，不会走开。”

　　殷蔓嘴唇发白，恨恨地看着她，要不是她，压根儿就没这苦。

　　回国这事，要从十几个小时前说起。

　　***

　　殷蔓跳河之后，约翰基斯派人到沿岸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时已是晚上11点多，沿岸灯火少，能见度低，巡逻队提着照明灯，只看到乌泱泱一片，倒腾1小时，什么都捞不到，就收队了。

　　凌晨时分，殷蔓用尽最后一口气爬上岸，筋疲力尽地躺在野草里，忽然看见摇晃的光线，她已经累垮，连爬下水的藏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眼，等死。

　　不知谁在喊，“罗斯……拼命罗斯……”

　　殷蔓虚弱地抬起手，掰开野草，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照明，低头拨开草丛，好像在找什么。

　　殷蔓大概忘了这女生搬错救兵这茬，举起手臂，把她招过来，而后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殷蔓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蔺寐的出租屋里。

　　蔺寐在炉灶边倒腾，时不时回头跟殷蔓说话。

　　她说：“你刚才发寒，我给你吃了退烧药，你才睡过去。”

　　她又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巡逻队跟你不好，我也找不到大使馆，等我回到桥上，他们说你跳河了……”

　　“对不起，全怪我，害了你。”

　　她饱含歉意，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丝粥过来，勺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殷蔓嘴边。

　　殷蔓面色发白，蹙眉盯着勺子里四散的姜丝，莫名想起一些事情。

　　自十岁被生母抛弃，送到莫斯科，她离开中国十年了。在这十年里，她戒掉所有旧习惯，抛弃所有关于中国的记忆，就为了活得像个俄罗斯人，争取永远活在这里的生存资格。

　　像粥这种东西，她坚决不沾。

　　她应该拒绝的。

　　可是，在水里游了一个多小时，退烧时出了大量冷汗，胃空得难受，当温热的粥气传来，家乡的人，家乡的粥，一如既往的咸淡，普通至极，却是她独自漂泊十年里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殷蔓闷声吃完一碗粥，对蔺寐说：“你救了我，我帮你做一件事，从此两不相欠。”

　　蔺寐说：“和我一起回国吧，你不能再待莫斯科了。”

　　殷蔓颤了颤。如果蔺寐求进雪佛尔酒吧卖酒，殷蔓还能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给她开绿色通道。

　　殷蔓觉得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唯独不能叫她离开俄罗斯。殷蔓把活得像个莫斯科人当成一辈子的奋斗目标，此外别无所求，而蔺寐却要她抛弃这个为之奋斗了十年的目标，要知道此前，殷蔓坚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回中国了。

　　蔺寐忽然说：“我父母早亡，在我五六岁，阿姨带我来到莫斯科生活。没过多久，阿姨患病去世。舅舅为了独占我家古宅，烧了我的护照，暗通移民局，阻挠我回国。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外婆病得很严重，我想回去见外婆最后一面，把属于我家的古宅夺回来，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可以过上全新的日子。”

　　全新的日子？殷蔓冷笑，这种词汇在她的词典里是不存在的，过一天是一天，饱一顿饿一顿，才是她过的日子。

　　殷蔓想，她们大概是两个世界的人，蔺寐是浊水中的清泉，而她是沼泽里的污泥。也许蔺寐喜欢漂白污泥，但殷蔓没想过变白。

　　殷蔓揉了揉额角，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忽然忆起遇见蔺寐之后的一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谁会缠着初次见面的女混混问东问西？谁会三翻四次救刚认识就被骂滚远一点的女恶人？她觉得蔺寐的每一步都像在刻意接近自己。

　　她警惕地看着蔺寐，“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我陪你回国？”

　　蔺寐沉了沉眸，说：“我在孤儿院见过你。十年前，阿姨去世，我被舅舅送去孤儿院那天，你被警察带去孤儿院，在院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你问我，想不想逃走。”

　　殷蔓惊讶地看着她，不是因为她说见过自己，而是自己竟然瞬间忆起她说的那个画面：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扯着男人的裤腿，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喊着，“舅舅，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想回中国，我想见外婆，带我回去吧……”

　　蔺寐眼眶泛红，下颚微微抬起，沉入回忆的旋涡。

　　“我说好，抓住你的手寸步不离，跟着你上厕所，追着你狂奔，就连睡觉都要拉着你的衣服。”

　　她苦笑，“可是，你没过多久就逃出去了，只剩我独自被困孤儿院。我看不到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直到半年前，我才侥幸从孤儿院逃出来，一边积攒路费，一边寻找你，还好被我找到了。这次，你不丢下我，我不丢下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