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清穿）》花町月

12、第十二章 采办

　　李恒摇身一变成了董鄂氏跟前的红人。
　　由于董鄂氏受宠，李恒又一跃成为九阿哥府的红人。然后名声一传十十传百，据说连宫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完颜氏长呼短吁，大骂自己瞎眼，竟把如此宝物乖乖奉送到董鄂氏手里；更骂李恒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白养了那么些年，明明深谙化妆之道，却藏着掖着，转投入到更好的主子门下才施展开——完颜氏这么宣传的时候，丝毫没反省化妆的活计从来都有专门的嬷嬷来做，轮不到李恒；而梳妆的活计是珍香包揽，李恒只偶尔搭把手。难得李恒亲自梳头的时候，完颜氏被弄得生痛，于是把人贬出内室，贬去干粗活——这等行为更招怨。不过骂归骂，毕竟还有求于人，也忌于董鄂氏恩宠在浓，于是完颜氏在人前也不敢太嚣张。只想着把那养不熟的白眼狼拐回来，到时候要蒸要煮，还不得由她说了算？
　　不过，董鄂氏哪能遂了完颜氏的愿？
　　那些风雨李恒也略有耳闻，讨厌归讨厌，她又能如何？只好尽量别往心里去。
　　新舍友红袖果然是适合伺候董鄂氏的人，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最重要的，是她比前舍友珍香实在好相处太多。还因为李恒让董鄂氏得了宠，巴不得把李恒当祖宗供起来。
　　李恒现在是董鄂氏的专属化妆师，工作轻松，每天只要化妆、补妆，陪聊，偶尔再客串客串端茶送水的活，就差不多了。薪水拿的和别人一样，二两银子/月，但奖金和赏赐丰厚。
　　李恒变着法的在董鄂氏脸上做文章：大地色系，卡其色系，深灰色系，粉色系，红色系，橄榄绿色系，金色系……生活妆，运动装，宴会妆，晚妆，舞台妆……
　　而随着妆容的变化，董鄂氏一会儿典雅端庄，一会儿柔媚，一会儿清丽绝俗，一会儿冷艳，一会儿文质彬彬，一会儿水灵，一会儿野性十足，一会儿娇弱，一会儿质朴，一会儿妖娆……
　　李恒还专程请人给董鄂氏的旗袍收腰，让董鄂氏曼妙玲珑的腰身尽现。
　　一次次看得胤禟忍俊不禁，没说几句话就直接把人往床上拐。
　　董鄂氏和红袖受宠若惊，李恒则不以为然——难道人妖九爱的只是一张脸？指不定什么时候新鲜感过去，一切照旧呢。
　　人红是非多，李恒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不，成天还被各色人围堵追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勉强有点联系的与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搅得李恒烦不胜烦。完颜氏更是本着一奴不侍二主的原则，千方百计地想把李恒挖回自己别院。
　　就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新搬到的员工宿舍，门槛也几乎被踏破。连秦道然秦管家都亲自登门拜访——李恒还因此收到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礼物。
　　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太阳！
　　为什么她非得听一群不认识的人，东家长西家短？为什么非得和他们说一大通毫无营养的话？那么多名字与身份一股脑灌来，她哪记得全？还有，她该如何还这些人情？最最最重要的，扎眼至此，她日后要如何替自己赎身？当初只为了让董鄂氏高兴，为了报恩……哪知道会把自己赔进去，且赔得血本无归——一失足成千古恨！
　　李恒欲哭无泪。

　　“静姝妹妹，出门啊？”
　　李恒提着个篮子还没跨出九阿哥府后门，珍香远远走来，笑得一脸谄媚，“给你的新主子采办去？”珍香原本就容不下李恒，何况完颜氏给她戴了顶背主求荣的帽子，所以，面子上虽客套，但眼里的怨毒怎么也藏不住，话也不知不觉带着刺，还自以为亲近。
　　李恒点头。这新主子三字，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听。
　　珍香笑盈盈的，“静姝妹妹若是不嫌弃，姐姐陪你一道去吧？”珍香的言行举止，就像和李恒有多闺蜜似的，但射向李恒的眼神却恨不得吃人。
　　难不难受啊？李恒起了身鸡皮疙瘩。

　　李恒地走在前面，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干女人。
　　莺莺燕燕，琐琐碎碎。
　　声势浩大地走街串巷，这是逛街还是游行啊？
　　无论李恒买什么，身后的女人们都立即争先恐后地哄抢同样的——架势堪比蝗虫过境，直把小贩们乐得合不拢嘴。
　　扎眼，很扎眼，非常扎眼！
　　忒没面子！
　　照此发展，GDP何愁上不去？李恒无语望天。
　　风雅斋，李恒眼巴巴地看着一套彩墨块。
　　天知道她有多想买回去装饰她的新家！可一听到身后人不绝于耳的叽叽喳喳，只好望洋兴叹。

　　泰和楼二楼，一个看起来不过四十五岁，一脸贵气的男子兴味盎然地望着街道，一大群婢女呼啦啦地进入风雅斋，不消一会儿又呼啦啦地晃出来，好奇地问：“李德全，那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胤礽和胤褆也循声往下望，除了下人还是下人，别无其他。
　　李德全恭恭敬敬地弯腰，“回皇上，那是九阿哥府里各房的奴才们替自个儿主子采办胭脂水粉呢。”
　　爱新觉罗·玄烨一听乐了，“为何要一起采办啊？”
　　“回皇上话，九福晋院里，有个叫静姝的丫头，化妆技术着实了得。这不，各房的主子们都派人跟着学呢。”
　　“哦？难怪老九这些天一下朝就没了影，原来还有这茬啊。”玄烨话锋一转，“不过一群下人当街游荡，着实不好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老九驭下无方呢。”
　　“皇阿玛，”胤褆立刻请缨，“儿臣知道，儿臣这就差人去办！”
　　你知道啥？玄烨瞥他一眼。

　　“静姝妹妹，方才进风雅斋干什么？是要替福晋采办文房四宝吗？怎么不买呀？”
　　“静姝姐姐，原来你用的就是这种炭笔啊。可颜色怎么不太一样？”
　　“静姝妹妹，这胭脂你是怎么使的？”
　　“静姝妹妹……”
　　“静姝姐姐……”
　　……
　　救命！李恒超想翻白眼。
　　“停——”一个高级奴仆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拦站在李恒等人跟前，那犹如刮锅底的声音，听得李恒寒毛直立。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
　　“大阿哥说了，一群女人当街游荡成何体统？叫人误以为当朝九阿哥治家无方。散了散了！统统散了！”
　　丫鬟们很不满，但主子的大哥都这么说，她们还能怎样？于是纷纷行礼，和李恒客套几句作散。
　　泰和楼半敞开式的雅间里，玄烨别有深意地看着胤禔，胤禔一看玄烨看自己，就一脸兴奋地等着被夸奖，哪知玄烨一言不发，继续扭头看楼下的风景。
　　李恒愣了愣，再愣了愣，很想对高级奴仆身后的人深深感慨一句，好……蠢！这不是招人忌恨吗？就算是亲兄弟，人家的家务事也轮不到你操心啊！迟钝如李恒，也可以预想胤褆的老婆们日后在妯娌之间的艰难处境。不过，胤褆倒是间接帮了李恒一个大忙，李恒一高兴，就对她眼前的男子顽皮地眨眨眼，露出灿烂的笑。
　　男子一怔，微点头，咳了咳，红着脸走进泰和楼。
　　解放！李恒在心里“耶”了一声，窜进风雅斋，买了三块彩墨，硃砂墨，青墨，唐墨，以及一套文房四宝。单想着该如何装饰自己的新居，李恒更是喜上眉梢。她喜欢唐汉的宫廷仕女图，和日本的美女浮世绘。她的白描不错，至于丹青，可以请人动手。

　　出了风雅斋，就看到街边有人三五成群的驻足围观。
　　一个落魄的十五六岁的小女生，跪在街边，头上插着根稻草，身旁的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
　　满脸横肉的男子轻浮地抬起小女生下巴，“嘿嘿，这小娘子长得忒水灵，不如给我慕爷做通房丫鬟！”
　　“我……我不……”小女生战战兢兢。
　　李恒本想无视，但小女生的声音像把锤子，捶得她心痛。
　　“不什么？不是卖身葬母吗？莫非你要眼睁睁看你娘暴尸荒野？”
　　“哈哈哈哈，搞不好是个托儿。慕爷，说不定您前脚刚付银子，后脚人就跑了。”
　　“这种仙人跳场面多去了。慕爷，到时您人财两空……”
　　“爷赌五两，那尸体是假的。”
　　“爷赌十两！”
　　“爷赌二十两！”
　　……
　　尸体是真的。李恒前世的波长就比许多人短，所以感应力很强；静姝这个身体更甚，如果一个人的磁场太强的话，甚至五、六米开外都可以感受到（如人妖九）。而尸体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鲜明地缠绕在李恒的腿上。
　　“吵什么吵！”慕爷高喝一声，摇晃着大拇指道，“慕爷我可是有步军统领托合齐罩着！托合齐知不知道？那是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红人！刑部尚书齐世武齐大人知不知道？兵部尚书耿额大人知不知道？他们和爷可是拜把子的兄弟……”
　　泰和楼上的玄烨略微责怪地看了胤礽一眼，胤礽垂头，胤褆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一大串名号压下，诺大的街道顿时鸦雀无声。
　　“谁敢在我慕爷头上动土？就算是个托儿，慕爷我也不怕！”
　　恭维四起。
　　慕爷一脸YD地搓手，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生，“小娘子，跟着慕爷，吃香的，喝辣的，可好？”
　　小女生依旧噤若寒蝉，可碍于慕爷的名头，不敢出声。
　　真跟了你，人生还有什么盼头？李恒大呼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小女生怀里哭天抢地，“姐姐！姐姐！”
　　小女生身体一僵。
　　众人好奇不已。
　　姐姐水灵，不知道妹妹长相如何，慕爷被掀起了好奇心，急着一睹李恒芳容。“哪又来的丫头？快转过身来给慕爷我瞅瞅。”
　　“娘，二丫来晚了！”直接Pass慕爷，李恒转向尸体，“娘，二丫不争气，二丫对不住您，二丫的卖身钱不够您治痢疾的……呜呜呜呜……”
　　小女生一头雾水。
　　痢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好几步。
　　李恒捧起小女生的脸，“姐？姐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莫非你也被传染了？”
　　“晦气！晦气！”
　　“我、我、我没有……”小女生百口莫辩。
　　围观的人立马鸟兽散，慕爷是溜得最快的一个。
　　“倒是个机灵丫头。”看完戏的玄烨微笑总结。

　　“卖身葬母，多少钱？”
　　“二、二两银子……”小女生还在恍惚。
　　二两？一个大活人就值二两？！三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到！李恒苦涩，扯下小女生头上的稻草，掏出二两银子递上，“把你娘葬了，好生过日子。仕途险恶，别轻易卖了自己，啊？”埋掉不如烧掉，省钱省时省力，还省空间——可惜和古人沟通无能。李恒拿起自己的行当站起走人。
　　“恩公！”小女生叫道。
　　“还有什么事？”李恒回头。
　　“请恩公收留我吧！我会做饭，会洗衣，会铺床叠被……”
　　“别叫我恩公，举手之劳罢了。走吧，把你娘安葬好，让她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恩公……”小女生站起来想挽留李恒，可刚跨出两步身体就往下掉。
　　李恒忙上前扶住欲倒地的小女生，“怎么了？”
　　小女生头昏目眩，“我……饿……”
　　李恒招呼来一个乞丐，付给他两个铜板，叫他帮忙照看尸体，并承诺过后再给两个，就背着小女生进泰和楼。

　　泰和楼上座。
　　“慢点！小心烫！”李恒看着呼呼喝粥的小女生，心想才多大年纪，就这幅光景，怪凄惨的。
　　“恩公，慕爷很有来头，他若是知道自己被骗，找上门来……”
　　李恒笑笑，“这京城啊，达官显要一抓一大把，随便逮个阿猫阿狗都沾点国亲，带点国戚。他那算什么。”
　　李恒和小女生上楼时，玄烨、胤礽、胤褆只赏了一眼，本不想多加理会，可李恒的这番话叫他们和一干奴仆们，脸像画了油彩般缤纷绚烂。
　　玄烨咳了一声。
　　李恒循声望去，看到三个英气袭人的美男子正朝她看，就条件反射地对他们的眼笑，不卑不吭地微点个头算打招呼。
　　别怪她口没遮拦，也别怪她不知深浅，她本来就不是这的人，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所以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自觉。她更不知道，如此不经意的小插曲，竟改变了她的日后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