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只应离合是悲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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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任凭对面杀手的狞笑声，子弹破空而来的呼啸声，背后一声心胆俱裂的叫喊，在耳边交织成一片。直到小姑娘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他才恢复了意识。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堪堪从头顶飞过，眼帘中似乎有一滴鲜艳的水珠溅起。
但他无暇顾及伤到了何处，抱着怀中的人就地一滚，后背重重撞到门上，枪却也重新回到手里。他抬手正要射击，却听见背后枪声响起，窗台上的人影应声摔出了窗外。一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大哥！小心！”
是阿诚的声音……
又有一个人从院子里跳上了窗台，明楼来不及回头，顺势把木兰推进了房间里，然后身体向下一滑，举枪过顶打爆了杀手的脑袋。另外一边阿诚双手举枪，左右开火，客厅里顿时一片哀嚎。
院子里，一个黑影捂着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另外一个黑衣人道：“大哥，火力太猛，还是撤吧。”
另外那个人扣着一个双手反剪的女人，一直站在院子里，刚才嘴角还微微噙着冷笑，此刻已是气急败坏，“他娘的，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
“别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啦！”身材瘦削的人跺着脚催促。
“便宜他了！”另外那个高大的黑衣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脚把身前的女人踹到地上，跟着在她胸前开了一枪，然后二人直奔大门，消失在夜幕中。
客厅里，阿诚满脸杀气，正对着最后一个还在喘气的黑衣人举起了枪。
“留活口！”明楼朝着他吼了一声。
阿诚垂下手臂，抬头望去，看见明楼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大哥……”他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颤抖，这是一直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称呼，百转千回，终于被他叫了出来。
明楼望着他，见那熟悉的光彩重新回落到他的眼眸中，心底已是波涛汹涌。他抬起手，有点粗鲁的拽住弟弟的衣领，把他摁在自己的肩头，俯仰之间，多日以来面对至亲兄弟却无法相认的尴尬和无奈，终于一扫而空，藏于心底的担忧与思念一起涌了上来，化作清泪自眼角流下。
“阿诚……”，明楼语音哽咽，恍若隔世。
“我回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大哥！”阿诚张开双臂，终于抱住了他至亲的人。
原来缘分，始终是隐藏在时光深处，最妙不可言的际遇。
“明楼……”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兄弟两人同时抬头，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一身白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扶着千疮百孔的卧室房门，脚步蹒跚。
明楼开心一笑，朝她招招手，“快过来，终于可以把他正式介绍给你，明诚，我的秘书，当然也是我的弟弟。”
听着明楼言语中的得意，木兰也笑了，轻声问：“那我还能不能，叫他阿诚哥？”只是她头疼的厉害，脚下虚浮，差一点栽倒。
明楼一惊，一个箭步过去刚好把她扶住，正想问她怎么了，却见她发髻散落，现出额角一道子弹划过的血痕，一缕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明楼的心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脑海中似有片段回放，刚才她突然从房里冲出来，扑到自己身上，窗台上黑洞洞的枪口，两颗子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
他不敢再往下想，开口叫她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怀中的人却被他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挣扎着搂住他：“明楼，明楼，你怎么了？我没事，只是头疼，真的，没事……”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明楼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眼前小姑娘惊惧的眼神触动他的心弦，明明是教训人的话，却被他说得深情无限，“你疯了！刚才为什么冲出来？”
他深邃的眸色中，满是担忧与责备，木兰呆呆望着他，方才看见枪口对准他的那一刻，心中的惊涛骇浪，便在此刻脱口而出：“我害怕，怕你死了。我不能再眼看着你躺在医……”
话未说完，双唇已被人狠狠封住，他咬住她的唇瓣，或吸或吮，柔软的舌头带着明显的怒火扣开齿关，长驱直入。明楼生气了，小姑娘竟然如此不相信他的身手，他必须要让她知道，护她一生一世不仅仅只是一句承诺，她将永远是在他守护之下的小猫。
“我说大哥大嫂，你们能不能，晚一点再上演这你侬我侬的深情戏码？这一屋子的狼藉，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打扫战场吧？”全程围观的阿诚踩着那个幸存杀手的肩膀，一脸的调笑。
木兰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明楼怀里，只有大哥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气度，立时一个眼刀杀向阿诚，“我找你找得这么辛苦，整个中国都快翻过来了，如今就收拾几个小毛贼，你还敢有怨言？”
熟悉的语气扑面而来，阿诚忍着笑，连声答应着，“不敢！自然不敢！”
此时大门口，汽车鸣笛声响成了一片，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带着几个警察，径直进了客厅。领头的一个，朝着明楼一个立正，“卑职北平保密局行动处处长贾正文，刚刚接到报案，来迟一步,让明长官受惊了！”
这个人是保密局的，上一次跟王蒲忱吃饭的时候，明楼见过他。他扭头递给阿诚一个眼色，把木兰交给他抱住，回头才对着来人道：“我家被人袭击了，死了八个，还有一个活口。谢小姐受伤，先派车子送她去医院，再来打扫战场，看看有没有漏网的。”
“是！”贾正文答应一声，立即做了吩咐。阿诚心领神会，顺从的跟着一个小警察向门外走去。木兰被他抱着，忍不住回头望向明楼。却听见阿诚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动，一切听大哥安排。”
门口警察局的车子已经备好，明诚把木兰安置在后座上，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阵风刮过，卷起满地的落叶，他仿佛听见风声中，有人在呜咽低吟……
王蒲忱的车子与载着木兰与阿诚的车子擦肩而过，听到手下报告明公馆被袭，王站长一惊之下带着人就出了北平保密局。先头行动处的人已经出发了，等他在明公馆门口下了车，一个手下凑上来报告：歹徒共计十人，八人已毙命，客厅里一个受伤的，贾处长正在审讯，院子里还发现一个女的，重伤。
王站长点上一只烟，深吸了一口道：“去院子里看看。”
围着别墅种植的是小叶女贞，此时客厅窗子外面，一个娇小女人倒在地上，旁边黑衣男子见站长到了，过去将那女人半扶半抱了起来。
田云巧……
怎么会是她！王浦忱一看清她满是血污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时吩咐人去把明长官请过来。
明公馆里，大灯照如白昼，一碗凉水泼在昏迷的杀手脸上。见那人悠悠醒转，贾处长蹲下身，用枪口顶住那人的脖子，淡淡问道：“说，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刚才被明楼踢断了锁骨，呻吟着睁开眼，叫了一声，“爷，救救我……”
“呦呵，救你，这是哪路的爷，说说吧。”贾处长拿枪拍了拍他的脸。
“我说，我说，长官这枪您，您可拿稳了。哎呦！”
明楼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锐利的眼神更多的落在了贾正文的身上。陆参议家中遇袭，不过才几天的功夫。难道这一次，也是保密局主使？不过也不对，若是王浦忱在暗中谋划，他又知道自己和阿诚的身手，该不会只派几个外行来枉送性命？
那到底会是谁呢？自己在北平深居简出，认识的人很有限。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呢？
忽然，一个人从门口匆匆进来，对着满屋子的人问道：“哪位是明长官，我们站长请您出来一下。”
明楼一愣，王蒲忱竟然也到了，难道是急着来跟自己表白？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思量着如何应对，可万分意外的看到王蒲忱正半蹲在院子里的长椅前，躺在他面前浑身是血的人，是田云巧。
眼前的景象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明楼定了定神，俯身蹲在王蒲忱身旁，轻声问道：“怎么样，还有救么？”
王站长微微摇了摇头，“她不去医院，说有话跟你说。”
田云巧似乎是听见了明楼的声音，慢慢转过头，声音细微，“明长官，活下来的人，终究是你，恭喜。”
“阿诚太太，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明楼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不必了，”田云巧轻咳了一声，细细的血痕从嘴角溢出，“如果你知道我是王云巧，王天风的女儿，你还会救我吗？”
“我知道，我要救的人就是你。”明楼答道。
“是么？”田云巧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片潮红，藏于胸中多年的话涌到了嘴边，“那当年呢，当年你为什不救王天风？为什么任凭你的宝贝弟弟杀了他？为什么让他无辜背负汉奸骂名连累我母亲无辜惨死？你们不是战友，是生死搭档，你告诉我，为什么？”
田云巧语声凄厉，如杜鹃啼血，寒鸦哀鸣。字字句句提及当年，无端在明楼心上扯出一道深长裂缝，让那些长满了荒草被遗弃的岁月从心底纷涌而出，从巴黎到南京，从重庆到上海，那红的是血，黑的是夜，唯一不见的，就是光明的色彩……
眼中酸楚，有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可是被对面垂死的人看在眼里，却既无关悲悯，更亵渎了忏悔。她从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起，便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她不过错走一步，如今已无力回头。但就算是死亡将至，她也绝不会给仇人补偿自己的机会。
“明，明长官，”田云巧又咳了两声，窄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收起你这副嘴脸吧，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他们今天杀不了你，算你命大，希望你永远记着今天，希望你内疚难受一辈子。”
“云巧姑娘，别说了，你想想阿诚，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一面？”王蒲忱的心同样沉重，忍不住插言。
阿诚……田云巧晦暗的眸色中有水光闪过，还记得那天自己跟他说想找个不打仗的地方过清净日子，如今确实不能了。自己就要死了，但她不想阿诚难过。
“当年我救了他，不过是为了报仇，夫妻情分，一笔勾销，你让他，忘了吧。”她淡淡说出绝情的话，闭上眼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一场充满欺骗的闹剧。胸口的痛渐渐模糊了，她感觉自己如一缕青烟飘离了躯壳。自己这一生走得既艰难又辛苦，或许离开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一声闷雷突然滚过天际，豆大的雨滴应声而落。王蒲忱一粒一粒解开身上中山装的纽扣，脱下来盖在田云巧的身上。明楼站起身，目光却依旧停驻在她渐渐变得灰白的脸上，直到大雨倾盆，天地间被无根之水冲刷出一派肃杀之气……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只应离合是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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