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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不堪向晚檐前雨 ...


  •   安排了手下送走送走田云巧的尸体,王蒲忱默默给明楼撑起了一把伞。
      王站长不是第一次给明楼打伞,民国三十二年,叶处长刺杀青木那一次,自己也在。明诚引走了日本人,是明楼把他们俩从地道里救了出来。当时天也下着雨,明楼还受了伤。

      一场战争打了八年,王天风,宁海雨,明楼,明诚,还有他自己,都说不清欠了别人多少……只怪云巧的命不好,投胎给疯子做了闺女。疯子欠了她和她娘的情债,让她一股脑都算在明楼身上,王站长着实觉得,明楼有些冤屈。

      “你给我根烟。”明楼突然开口。
      王站长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摸出一支递了过去,然后给他点上。淡淡的烟雾,飘进漫天风雨,顷刻间便消散了。
      他看着明楼,夹着烟的手微有些颤抖,虎口上一道长长的口子还在流着血,王站长忍不住说:“进去吧,你手上有伤,我帮我你看看。”
      明楼没有说话,只对着雨帘吐出一口烟雾。王蒲忱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当年跟疯子搭档的人不是自己。于是,他也点上一根烟,陪他一起看暗夜风雨烟尘聚散……

      等到雨停的时候,已经凌晨时分,明楼接过王蒲忱递给他的最后一根烟,忽然开口:“今天这事,我想借你的地方,自己审审清楚。”
      王站长一愣,“子衡,你这是……”
      “你别误会,”明楼划着火柴自己点上,两道剑眉拧成沟壑,夜色中的目光有些虚无,“疯子死了,但是阿诚还在,我怕他……”
      王蒲忱瞬间了然,“依你就是,但是我得跟你一起。”

      协和医院的病房里,医生刚刚给木兰做过伤口缝合。物资紧缺,注射的麻药只有平时一半的剂量,阿诚哥帮医生扶着她的头,力气大得让她根本动弹不得。撑到最后一针,木兰已经疼得一身冷汗。她一直忍着没有叫,心里想着明楼在干什么,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冲进来?忽然一颗水珠落在她的脸上,有点咸,蛰痛了被子弹灼伤的皮肤,她疼得有点神思混乱,心里想着缝针的人明明是我,你们哭什么哭?

      医生终于宣布缝合结束了,摁着自己的手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但疼痛却更加猛烈的冲击着神经。眼前有些模糊,她听见似乎是阿诚哥的声音,“大夫,再给她打一针麻药吧。”
      “这位先生,明天医院还有七台手术没有麻药供应,刚刚打过的那一支我已经是越权了。忍忍吧,不是致命伤。观察48小时,如果病人呕吐或者昏迷,随时找我。”大夫说完转身就走,他也不想看着病人忍受痛苦。但是没有办法,城外在打仗,医院的物资供应已经停了很久了。
      “大夫!”阿诚还想追上去,胳膊却被木兰拉住了。
      “阿诚哥,你别走。”木兰的声音很小,带着恳求的味道,刚刚一番劫后余生,她还有些后怕,不想一个人呆着。
      阿诚看看她,心中已是一片柔软。刚才那一点麻药的剂量,他自然知道能维持多久。看小姑娘脸色惨白,伤口四周的肌肤已经肿了起来,一阵阵冷汗从前额渗出,想来该是疼得厉害吧。大哥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过来?

      此刻保密局的审讯室里,那个倒霉的幸存者被绑在了刑架上,眼看着一个粗壮的汉子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拿下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鞭子。他的锁骨断了,刚才被人一路拉扯着带到这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骨头茬在皮肉之下摩擦的声音,这个疼劲儿,真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不过那鞭子刚刚举起来,门便开了。一个细长精瘦的男人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身材高大的人,竟然是,是他们今天晚上刺杀的对象,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只见过他坐在汽车里路过。难道他是保密局的人?难怪身手了得,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该找个茬溜了,也不至于现在白白在这活受罪……
      一旁的行动处贾处长见是站长来了,正要请示如何用刑,却听见淡淡一句吩咐:“你们都先出去吧。”

      站长这个语气,看来是心情不佳,贾处长朝着另外两个手下一挥手,三个人便快速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他竟然看见明长官拿起刚才挑出来的鞭子,转身朝着刑架走了过去。

      明楼没有在军校上过刑讯课,以前他也从来不屑于利用□□的撕裂感和极致的痛感来震慑犯人。但是今天,他心里忽然觉得这种古老的逼供方式有他一直存在的道理。当他把鞭子挥出去,落在人身上,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便有像野兽嚎叫一般的声音响起……
      视觉上的血腥画面,传导到大脑皮层,竟会让他的四肢百骸生出微热的刺激。眼前鞭梢过处,一片血肉溅起,竟然还有嗜血的快感从心头蓦然升起。

      手臂再次挥出,却被人拉住了。
      “就剩下这一个活的,可别什么都没问就弄死了。”王浦忱从未见过他怒极至此,一向深邃的眼眸中已是血红一片,赶忙出手相拦。

      明楼的手停在半空中,鲜血顺着手腕直往下淌。他盯着王浦忱看了半分钟,眼中的血线才渐渐淡去了。他把手中的鞭子倒转过来,用鞭把捅了捅犯人的肩膀,低沉的嗓音透出彻骨的冰冷,“谁派你们来的,给你们的指令是什么?快说,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说!”
      鞭把是木头做的,敲在已经断裂的锁骨上,刑架上的人发出凄惨的哀嚎,嘴里不住的叨念着“长官饶命,别打了,杀人了,受不了了……”,反反复复,让明楼心生厌恶。

      王蒲忱扯了扯明楼的衣服,拉着他坐在远离刑架的办公桌后面。然后倒了一碗水,端到犯人跟前,慢慢喂他喝了下去。那人喝干了水,惊恐的眼神望向王蒲忱,见他一张白净瘦脸还算平和,颤声说:“长官,别打了行吗?”
      王蒲忱竟然笑了,“行啊,这还不都看你,说说,叫什么名字?你这拉车的手,怎么学会使枪的?”

      那人一愣,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瘦子竟然一语道破他平日的营生,他壮着胆子忍着疼道,“长官圣明,我叫何六儿,就是个拉车的。”
      王蒲忱点点头,““何六儿,好,那昨天晚上,你们闯了崇文门的宅子,是你带人去的?”
      何六儿吓得一哆嗦,赶紧否认,“不是,长官,不是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是钱爷,钱爷跟二爷,找了个宅子里的小娘们带路,说是房子里的人,一个活口不留,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分二百美钞。”

      王蒲忱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明楼,继续审问:“你说的,宅子里的小娘们,是干什么的,叫什么?”
      “那,我可说不上,” 何六儿试探着看向审问他的人,感觉自己说的大概正是长官想听的,“她来都是找钱爷,倒腾点面粉,红酒什么的,后来说她干活的宅子主人特别有钱,让我们跟她一块干一大票……”

      听着何六儿颠三倒四说着田云巧的种种,坐在后面的明楼,知道王站长能干,忽然也有那么点恨他。
      他皱着眉,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田云巧策划的,但也不相信一个黄包车夫能编造出如此逻辑清楚的前因后果。头痛如期而至,和着心痛一起肆虐神经。他后悔在得知田云巧身份的时候,没有与她坦诚相见,如此一番雾里看花,隔岸观火,到头来却是伤人伤己。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对不起阿诚,把他丢了三年,终于找回来的这一刻,却又让他痛失所爱。
      他还记着田云巧临死之前留下的话,说她救下阿诚不过是为了报仇,夫妻情分,一笔勾销。但明楼不信,她眼睛里最后闪过的水光出卖了她。

      “子衡,我让人送你去医院吧。把这小子留给我,我保证给你一个交代。”不知何时,王蒲忱走到明楼身旁,低声劝他。
      “好,我听你的。”明楼扶着桌子站起来,把手里的鞭子扔到地上。

      “要不要我跟你去……”王站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却十分犹豫。
      “谢了,我家的事,我自会跟他说清楚。”明楼懂了他的意思,但自己和阿诚之间,不需要别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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