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木兰花开》白云青枫

43、长淮忽迷天远近

　　“云巧，今天这是怎么了，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回到房间里，阿诚才斟酌着问道，“明长官对我们不错，工作又轻松，薪水又好，我们总该要，客气一点嘛。”
　　云巧回过头，看着蒙在鼓里的阿诚，“傻瓜，人家对你一分的好你就这么上心，你可知道人家安的是什么心思？”
　　阿诚一笑，伸手揽住她，“我哪会关心人家什么心思，我只晓得你对我的心思就好了。”

　　阿诚眼中一片真挚，云巧不自觉靠上他的肩膀，这几年来两人草行露宿病痛缠身，刚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却又是栖息在仇人的屋檐下。
　　明楼，明台，明诚，原来阿诚竟然是明家的人。可他还是自己的夫君，是与自己相濡以沫，自己卖血也要养活的人……自己放不下，亦不能割舍。但是明楼，既然冥冥之中相遇，自己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阿诚，等再挣多点钱，我们就走吧。找个不打仗的地方，过安稳日子。明长官这里虽好，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沉吟了半晌，云巧在阿诚的耳边悄声说。
　　“好，都依你就是。”阿诚更紧的抱住她，毫不犹豫的答应。

　　方行长家门口，木兰跟在明楼身后，慢吞吞的走。明楼站住，回头朝她招招手，她才不太情愿的跟上来拽住他的衣服，对着询问的眼神道，“人家有一点害怕嘛！”
　　“这倒是奇怪了，这里明明是你家，你为什么害怕？”明楼问。
　　“紧张啊，跟你一起回家，怎么会不紧张？” 木兰瞪了他一眼，心想真是明知故问。
　　“乖啊，不紧张，万事有我。”明楼被她一脸僵硬的表情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木兰！”
　　前方台阶上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木兰闻声飞快的松开拽着明楼西装的手，立时修整出一副大方端庄的样子快走了几步，叫了声“大哥！”
　　方孟敖依旧穿着军装，没有戴帽子，对着木兰道：“我们家的大小姐，终于舍得回来了？”
　　木兰有些心虚的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明楼已经到了自己身后，才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哥不许笑话我。”
　　孟敖见她一副有人撑腰的小模样，不禁好笑，拍拍她，“你先进去，孝钰在里面等你呢。”
　　见木兰依依不舍进了客厅，才对着明楼伸出了手，“这位一定是明先生了，初次见面，幸会。”

　　方孟敖站在台阶上，从语气到动作无不充满居高临下的傲气，明楼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同样伸出了手。两个男人的手相握，方孟敖能感觉出明楼的手指细致修长，食指指腹和虎口上有经常用枪磨出的茧子。他试探着加大了力气，对面的人却仿佛浑然未觉，只微笑着对他说：“方大队长客气了，经常听木兰说起她大哥是战功赫赫的抗日英雄。我们虽然未曾谋面，却神交已久。”

　　明楼其人，方孟敖同样听闻已久。今天初次见面，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注视着明楼静水无波的英挺面容，沉声答道：“明先生过誉了，请里面坐。”语毕松开手一侧身，与明楼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客厅里程小云带着孝钰正张罗饭菜，方行长与谢培东已在桌前坐好，拉着木兰说话。见他们进来，方步亭对着木兰道：“傻姑娘，还不招呼明先生坐下，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被大爸拉着审问了半天的木兰，脸已经红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蹭到明楼身边，悄悄说：“你怎么还不坐下……”
　　刚才方孟敖的试探让明楼心中不悦，但见此刻木兰站在她面前，眼波流转，顾盼之间倒是难得的妩媚娇羞。他笑笑，故意凑在她耳边道：“敢问娘子，招呼为夫坐哪个位置啊？”
　　木兰一愣，抬眼瞧见他金丝镜片后面笑得促狭的眉眼，便红着脸把他推到方行长身边说，“你就坐这里，让我大爸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说罢想溜，却被人一把拉住。明楼殷勤的帮她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扶她坐好，笑着说：“你瞧你，才到家就开始编排我的不是，虽说都是自家人玩笑，也不怕被长辈笑话。”

　　听明楼一口一个自家人，又对木兰如此宠溺，方步亭心中甚为受用，跟上一次见面相比，明楼敛了锋芒，亲切平和很多。或许是受了程小云的影响，他对明楼的印象也改观不少。但是上一次谢培东回来，说明楼决定要跟木兰结婚，他心中还是不免疑惑。所以思来想去，决定邀他前来，算试探也好，算承诺也罢，总要将他跟木兰的婚事敲定才是。

　　“木兰在家里最小，一向都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唉，女生外向，看来以后倒是要明先生多费心了。”方步亭笑盈盈望着木兰，一席话倒是说给了明楼。
　　“方行长太可气了，明楼是晚辈，当不起‘先生’二字，您就称呼明楼好了。”明楼同样把眼光转向木兰，“至于木兰，方行长不用担心，我自然是时时放在心上的。”

　　方步亭哈哈一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事相商，我跟木兰他爸都觉得，你跟木兰的事，最好先在北平订婚，然后你们一起回上海后再择日完婚。你觉得如何？”

　　订婚，明楼闻言，飞快的看了对面的谢培东一眼，眼风扑捉到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懂得方步亭的用意，对自己的口头承诺并不放心。他又看看身边的小姑娘，见她一张脸几乎要贴在桌子上，只是两只手紧紧交叉在一处，他本能的感觉到她心里既是紧张又是纠结……

　　“方行长的提议，明楼觉得甚好。”明楼转向方步亭，点点头，“只是如今局势紧张，明楼此时又在养伤期间，订婚之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不宜太过宣扬。”
　　顿了顿，他又对着身边小姑娘补充说，“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委屈木兰，我只怕她以后回忆起来，要怪我小气呢。”

　　一句话惹得一桌人都笑了，木兰恼得伸手推他一把，手却反被人握在了掌中。两个人眼光相接，手指交缠相握，吸引了一桌人的目光。坐在对面的方孟敖一直注视着明楼的一举一动，刚才捕捉到他跟谢襄理对视的一刹，心中不免疑惑顿生。

　　方步亭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对着明楼道：“木兰是懂事孩子，向来也不喜欢铺张，我跟小云已经看了日子，下周六就很好。只请几个亲近朋友参加，办个简单大方的仪式，以后不管你们去哪，我们也就放心了。”
　　“好，那就偏劳方行长和夫人了。”明楼微笑着答应，感觉小姑娘的手指更紧的握住了自己。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在金库门口，她也是这样紧紧握着自己，丝毫不肯放开。

　　此刻其乐融融的家庭晚餐，有太久没有经历过了，看着身边的人欢快的给自己布菜，明楼的心中不禁涌起丝丝暖意。他喜欢家庭氛围，只是操心的大姐，淘气的明台，都只能留在他的记忆中了。自从大姐离开之后，明台一次都没有回过上海，断断续续的消息，也只是别的同志传过来的。明楼懂得他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他也曾想过跟明台谈一谈，但是静下心来想一想，明台一直回避的问题，自己又何尝愿意去面对。他的家，在大姐离世，明台远赴北方的那一天，便不再是家了。虽然在北平把阿诚找了回来，但每一次面对他陌生怯懦的眼神，他都有想把眼前的东西砸烂的冲动。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家，虽然不及上海的家血肉相连，但至少给孤寂单调的生活添上了几分色彩，让他乐在其中。

　　众人吃过饭，挪到客厅说话。谢培东走过来道：“行长，我跟明先生还有几句话交代，让木兰先陪你喝茶。”
　　方步亭心情上佳，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难不成你这个丈人，这么快就要敲打女婿了？”
　　明楼适时插话道：“谢襄理是长辈，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
　　“那好，木兰哪，就让他们俩个人说悄悄话，你陪大爸去喝茶。你程姨还给你做了几道点心，都是你平时喜欢吃的。”

　　见方步亭拉着木兰走了，谢培东指了指门外，示意明楼跟他出去。竹林里有石桌石椅，两个人对面落座，谢培东看了看四周无人，开口道：“订婚的事是行长临时决定的，我也是中午才知道，来不及提前通知你。明先生不要介意。”
　　“无妨，方行长这么做，也是出于对木兰一片爱护，我懂得。”明楼心里有些犹豫，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取得保密局在北平的潜伏计划之后，带着木兰和阿诚去法国，但现在告诉谢培东，似乎时机尚未成熟……

　　“王蒲忱那边，可又什么进展？”
　　“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具体的潜伏计划恐怕没这么快搞到。”明楼扶了扶眼镜，继续道，“但是眼下倒是有个机会。”
　　“是什么？”
　　“王蒲忱会在布置完北平潜伏计划后，调任青岛站，北平站的潜伏任务会有新的站长接下。人选基本可以确定，只等国防部的任命下来。只要掌握了这个人，北平的潜伏计划自然也就收入囊中了。”

　　“此人你认识吗？”
　　“他进军统的时间不长，只有几面之缘，具体的背景给我点时间查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

　　谈完了公事，两个人忽然都有些沉默。一个木兰，便同样牵扯着两个男人的思绪，只是他们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木兰开心快乐的笑容，谢培东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万分的无奈。他亲手指给女儿幸福天堂的地址，却无力担心将来的某一天她是否会摔得头破血流。他忽然想起当初说服何孝钰，让她尝试着去爱孟敖，只是如今，同样的话，他却无法对明楼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