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青山久与船低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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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你怎么带着明先生在这坐呢？”竟然是方孟敖，悄无声息的从竹林背后转了出来。
明楼吃了一惊，两个资深职业特工，竟然没有发现他，让他不禁对方孟敖的身手望而生畏。
“明先生不用这么惊讶，”孟敖似乎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嘴角上扬带出一丝傲然笑意，“跟小鬼子作战的时候，我总是能出其不意飞到他们后面。等他们发现我的时候，也就是被我击中的时候。”
方孟敖边说着，掏出一支雪茄，对着明楼道：“明先生，借个火。”
明楼的眼神变得凌厉，语气却依旧淡然：“木兰最不喜欢烟味，所以，戒了。”
方孟敖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气馁，坐到另外一边的石凳上，“那今儿就听木兰的，不抽了，我跟你们俩聊聊天。”
“听说抗战之前，明先生就进了军统跟了戴笠，后来潜伏在七十六号跟日本人周旋，抗战胜利后又摇身一变做了财政部次长。明先生这一人千面的本事，佩服！”方孟敖说的很慢，那支雪茄在他的指间旋转。
“孟敖，明先生是客人，怎么说话呢？”不等明楼反应，谢培东已经出言训斥。
“姑父，你先别插话，一会儿我还有事问你。”方孟敖声音沉闷，似乎强压着怒意。
“无妨，”明楼朝着谢培东一摆手，然后转向方孟敖，“我也正想请教，从飞越驼峰的英雄，到舰桥航校教官，再到国防部稽查大队队长，方大队长怎么说？”
“所谓一人千面，不过是看对谁，”明楼见他脸色微变，继续道，“我替方大队长把话讲明白，军统上海站情报科长也好，财政部次长也罢，面对的都是国民政府。而对于家人，对于木兰，我只是明楼，如此而已。”
方孟敖盯着明楼看，忽然鼓起掌来，“明先生好口才，身手也不差，若非…”他忽然看了谢培东一眼，“我倒真就信了。”
“说什么在我，信或者不信，全在听的人想听的是什么。谢襄理，您觉得呢？”看来刚才的谈话，果真被他听见了，明楼暗自埋怨自己太过大意了，但自己不了解方孟敖的底细，只能交给谢培东了。
“你站在竹林中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着你……”没等谢培东答话，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
方孟敖很喜欢卞之琳的《断章》，他记得在古北口长城下，何孝钰也对着他念过这首诗，不过此刻，却是木兰，正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他们。
他站起身抬起头，已是满面笑容，“木兰，敢不敢跳下来，大哥接着你。”
即使隔着这么远，木兰也能感觉到明楼阴郁的目光。于是，她一吐舌头，冲着方孟敖道：“大哥，我这个木兰是木兰花的木兰，可不是花木兰的木兰，我可以当窗理云鬓，但是不能关山渡若飞。”
方孟敖听着她绕口令一般的辩白，答道：“喔，小丫头长大了，胆子怎么倒变小了，你小的时候，还总说，要跟我一起去打仗呢。”
木兰点点头，眼光却转向了明楼，“大哥说的是，胆子变小了，是因为有了自己在意的人，懂得珍惜了，不舍得让自己在乎的人担心。”
这样的话出自木兰口中，方孟敖觉得十分反常。可木兰并没有在意他的疑惑，只看向明楼，两个人楼上楼下，四目相对，似有化不开的浓情纠缠在一处。
“你下来吧，咱们该回去了，方行长和谢襄理也要早点休息。”明楼忽然开口招呼木兰。
“嗯，那你进来，咱们去跟我大爸道个别，就回去。”木兰答应着，转身消失在窗前。
“谢襄理，那明楼就先失陪了，改天还要请您过府，有些细节相商。”明楼朝着谢培东欠了欠身，收到一个“请他放心”的眼神。然后，他对着方孟敖客气说了句“再会！”，便转身走了。
方孟敖一声不响看着明楼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又坐了下来，对着谢培东问道：“姑父，我现在真的看不懂你。难道你就为了从这个花花公子嘴里套点消息，就能把木兰搭进去？”
谢培东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方孟敖，却没有说话。心中一直不愿面对的隐痛，被人无情揭开，他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呢？
“当初也是这样，你以组织的名义让孝钰来爱我。但我是爱孝钰的，这你知道。可是这个人呢，你认识他吗？你了解他吗？你能保证他也会爱木兰一辈子不辜负她吗？”
方孟敖的声音很低，可一字一句却重若千金，砸在谢培东的心上。他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但组织的任务，他与明楼之间的约定，他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孟敖，姑父明白你的心情，木兰毕竟是我女儿，我当然会为她的幸福着想。”谢培东说的一字一顿，似乎同时是在说服自己。
“姑父，我没有你那么伟大，为了信仰一切都可以不顾，”方孟敖突然抓住了谢培东的手，“木兰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跟这个姓明的有什么交易，他要是对不起木兰，我就绝饶不了他！”
明楼走出方家大门的时候，特意往竹林深处瞄了一眼，方孟敖已经离去，只剩下谢培东一个人独坐，背后竹影婆娑，秋风萧瑟。他揽上木兰的肩膀，正好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柔声问她，“冷不冷？”
“不冷！”木兰坚决否定，人却钻进他的怀里，忽然又抬头问他，“刚才，我大哥，是不是欺负你？”
“欺负？”明楼不禁失笑，“那你到二楼上面，就是为了偷听你大哥欺负我？”
“才不是呢！”木兰用头撞撞他，“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打开窗子就通知你们了。可不像当初的明大长官，偷看人家不说，还出言调戏。”
“还有这个事儿，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你靠着我的车子，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呢？”明楼一边打开车门扶她上车，一边堂而皇之的混淆视听。
“明长官，你才是故意的！”小猫生气了，伸手拽住方向盘，不让明楼开车，“明明是你调戏人家，还说什么，竹林私语，明月未曾圆。巧笑娉婷，才抛人远，又近人前。”
对于送到自己跟前的香唇，明楼毫不客气的吻了上去，双手环住她的纤腰，“我家木兰记性真好，那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
小猫毫不吃亏的回吻了过去，断续的声音自唇齿间溢出，“现在嘛，当然是，恩爱不疑，生死不弃，情之所钟，与君共华年……”
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峨峨两烟鬟，晓镜开新妆。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
远处似有人在吟诗，动容的语调在乍起的秋风中上下翻飞。
蓦地一声枪响，惊破了北平寂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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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皱着眉，把手中的报纸扔在了茶几上。
昨天晚上的枪声，落在今天的头版头条，便成了北平市参议会参议陆先生暗通匪谍，囤积居奇，被黑市分子袭击，二死三伤，人财两空。
军统一向善于浑水摸鱼，如今倒是做起了官样文章。谁不知道这位陆参议是北平剿总的座上客，民主党派人士，一向反对内战，反对镇压学生运动。不但成了军统的靶子，还被舆论污蔑至此。看来王蒲忱口中的任务，大抵如此了。
一月以来，粮食的价格持续上涨，金圆券的发行已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当初在上海，他已预见到如今局势，大先生仅凭一人一力，欲扶大厦之将倾，挽乾坤之倒悬，可谓痴人说梦。方才报纸一个角落里还瞥见一则消息，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少将督察曾可达饮弹自尽。明楼记得他，从赣南青年军旅的副官，一路平步青云，升之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少将，忠勇有余，天资不足，可到头来却做了这次币制改革的牺牲品。一声枪响，是他哀悼心中一个王朝的灭亡。
如今的上海，同样是风雨飘摇，财政部，中央银行的人，出国的出国，辞职的辞职，差不多已经走了一大半，想来也不会再有人关注自己的动向。只需等到北平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便可以带着木兰和阿诚远走高飞。可是还有田云巧，她到底藏的是什么心思？何叔那里一直还没有回信，可瞧着阿诚对她痴心一片，多半是必须带上她一起走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竟然是王蒲忱，说有人到了北平，要请他吃饭，不能推辞。明楼笑着答应，心里晓得是何人到了。
饭馆定在什刹海的会贤堂，明楼的车到了饭店门口，不用堂倌们靠近，就有保密局的人引着他到了二楼雅间。一个身材不高的小眼睛男人就迎上来抱住了他，嘿嘿笑着道：“明大长官，一别五年，你可还认得我？”
明楼一拳捶到他肩膀上，“叶处长说的哪里话，前几天还听浦忱说你又高升了。如今在国防部二厅高就，明某人还要指望叶处长多多提携。”
“你看你，什么提不提携的？我可认你是大哥，当年在上海刺杀青木，要不你跟阿诚舍命救我，老子还不早就见阎王了。”叶处长笑着回了明楼一拳。
他那拳头跟铁铸的一般，明楼一咧嘴，捂着小腹吸了一口冷气。叶处长愣了一下，赶忙问道：“听说你在北平受了伤，竟然这么严重，还没好？”
“徐铁英的秘书干的，打在他小腹上，当时在医院可把我吓坏了。”一旁的王蒲忱适时插上一句。
“能伤了你，这个小秘书也是吃了豹子胆。你告诉他在哪，咱们军统的人可不能平白吃了中统的暗亏。”叶处长眉毛一立，伸手就去掏枪了。
“得了，那小子当场就让他给毙了。”王蒲忱伸手摁住叶处长，“人家明长官那是临危不乱英雄救美，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真的啊，那可得恭喜大哥了，小弟莽撞，大哥快坐快坐，别见怪啊。”叶处长脸色一变，顿时绽出层层笑意，“能让明长官动心的，是哪家的美人，还不给小弟透个底？”
明楼斜睨了王蒲忱一眼，才开口道：“叶大处长，这大老远的从南京飞过来，不是就为了拿我寻开心吧？”
“不敢不敢，大哥可别生我的气。”叶处长见明楼不悦，赶忙陪了个笑脸。
“噢，那叶处长是来公干的？”明楼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继续问道。
叶处长与王站长对视了一眼，道：“没啥可瞒着大哥的，这不是王站长办事得力，毛座派我来送嘉奖令嘛。王站长下个月调任青岛站站长，并兼任保密局平津总督察。”
“这样啊！”明楼做出惊讶状，“如今平津局势如此紧张，王站长若要调走了，这北平的防务岂不削弱了一层？难道保密局北方各站都要南撤？”
“当然不是！也是刚刚定下来的，毛座已经电令冀、热、辽、察特别站徐站长赶赴北平。我在这等他，就是要宣布他接任北平站站长。”
事情的进展一切顺利，明楼仿佛无意的望了王蒲忱一眼，见他只平静的抽着烟，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于是，他端起茶杯道：“那就要恭喜王站长高升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青山久与船低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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