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寒梦不成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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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在想什么，不高兴呢吗？”卧室门口，木兰刚刚拎了个酒杯进来，脸色绯红。明楼摸摸她的脸，触手一片滚烫。
“你喝了多少酒？”他摸着她的脸，又探了探耳后，感觉那脉搏跳的像要飞起来。
人家推开他的手，也不说话，回过头抓起床头的高脚杯，一口灌了进去。
“你干什么呢？”明楼板过她的脸，声音重了几分。
眼前的人却突然笑了，笑得媚眼如丝，手指却陡然松开，酒杯落地，清脆碎响，“明长官不喜欢，那我就不喝。”
明楼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水晶玻璃，抬眼冷冷望向她：“你醉了，回去吧。”
木兰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他的身体，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地方。顿了顿，她突然开口，声音冷的像是失去的温度，“回去，明长官打算让我回哪里去？难道你不知道，既然来了，我就回不去了。”
“你说错了，回不回得去，回到哪里去，并不取决与我。”明楼的心很乱，语气生硬。
“你说得对，是我，是我一定要留在这里，不肯回去。”木兰突然站了起来，脚步蹒跚的走在水晶玻璃碎屑上，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全部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
“我以为让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穿回自己的衣服，他就能做回他自己。我以为他喝了从前他泡给你的咖啡，吃了从前他烤给你的吐司，他就能记得你，记得他有个大哥。可事实就是事实，它鄙视我无知的幻想，他还是他，那么自卑，那么谨小慎微，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一个壳子里。明楼，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看见他从房间走出来那一刻风采卓然，他接过我的咖啡杯是那么从容自然，他本就该与你并肩而立接受众人的羡慕和赞美，而不是活在满目尘埃里每天为了温饱奔波劳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本来的自己？”木兰的声音凄楚，她是真切在为自己的行为自责，只是她不晓得，她所有的不解，也正是明楼此刻的心痛，一别三年生死茫茫，纵使相逢已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我知道，一定是我错了，是我真的错了。众生平等，就算是隔着万丈红尘，财富阶级，我凭什么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我凭什么觉得阿诚现在的样子便低贱于人？我凭什么让他重新审视自己，不得不承认贫困的悲哀？到底是我错了……”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明楼感觉整颗心都抽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惩罚自己，让自己以如此无奈的方式跟阿诚重逢。木兰的倾诉，全部是他心中所想，只是他再也没有听下去的勇气。
“那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他不姓于，他姓明，是你明楼的弟弟？”
告诉阿诚他到底是谁，这个想法已经在明楼脑子里转过千百次了。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知道这几年阿诚去了哪，都经历了什么，是真的失忆，还是被什么人利用。他更担心贸然认了他，被保密局的人知道，那么局面会完全在他的控制之外。一肚子的问号纠结在一起，搅得他一颗心纷繁杂乱。但他必须忍耐，在他得知所有真相，想好各方应对之前，只能把他当作护工留在身边。
“木兰，你过来。”明楼伸出手，深黑的眼眸中散发着诱人沉沦的光彩。
木兰一怔，然后使劲揉了揉眼，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不朝诱惑的方向迈进，“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过去？” 他施的美男计对她几乎百试百灵，但她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
明楼微有点尴尬，但他兀自一笑，仿佛自嘲，“长进了，值得表扬。你说的没错，直接告诉阿诚他的身份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在直接解决主要矛盾的同时，如何应对随之引发并升级的次要矛盾？”
“你说的是，蝴蝶效应？”木兰试探着问道。
“我们现在来假设一下，我直接认下阿诚，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副官。那么我就必须向军统局打报告。时隔三年，你猜会不会有人问我为什么当初全组人都牺牲了，却只有他回来了？或者说阿诚消失这么久突然回来，难保当初不是投降了日本人？随便一个疑问落下来，你告诉我等待阿诚的会是什么？”明楼并不接木兰的话，只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他知道木兰会有此一问，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她。
木兰直直的看着他，停了几秒，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要告诉我，被怀疑被调查的人不仅仅是他，还会把你牵连进去，对吧？”
一瞬间，明楼在她眼中看到了担忧，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但正因为如此，他更希望她能保持着如今率真单纯的心态，他真心喜欢她，所以不能拉她陷入自己错综复杂的身份关系中。
“可是，你不是在财政部工作吗，为什么还要向军统汇报？”思绪起伏间，小姑娘已经蹭到了他身边。
军统家规，特务是终身职业，就算明楼如今做了财政部次长，也还是军统的人。不过“特务”两个字似乎听上去有些刺耳，明楼把她揽到身边，轻描淡写的解释，“阿诚当年执行的是军统秘密任务，当然要报到军统，也就是如今的保密局。”
木兰没有应声，只是靠着他的肩膀沉默不语，明楼拍了拍她，打趣说，“怎么，听到军统，害怕了？你们学校里是不是都在反对国民党控诉军统中统的罪恶勾当？”
木兰摇了摇头，她一天都没去过燕京大学，当然不知道学校里面什么样，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去解释：“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从来都不是判断的标准。比如陈立夫是中统的当家人，那么他应该是个大特务头子，但是他在抗战时期改革教育制度，主张兴办中国的大学，这不能用好坏区分。军统的戴笠局长，很多文章讲他残忍狡诈，但是他却破获了日军准备偷袭珍珠港的情报，在情报上比美国人更胜一筹。还有，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抗战的时候，人人骂你是汉奸，但是事实呢？你不过是伪装的汉奸，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民族英雄。”
突然，木兰抬头望向他，清亮的眼眸中似有冰火交融，“明楼，有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你知道么？我从小便信仰英雄。而你对于我而言，就像辛稼轩，像于廷益，一言一行都是存在于教科书中令人仰望的行止。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英雄所以成为英雄？而当我看到你，答案便不言自明。你是站在历史先锋的行者，你敢于燃烧自己去照亮整个时代，你把你的皮相和灵魂都修炼得臻于完美，真的让我既崇拜又爱慕。”
明楼愣住了，有一点跟不上小姑娘跳跃的思维。木兰对他的心意，他朦胧知晓，但是自从在病房里那一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便再没想过试探她，只是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推崇称颂他的品格，毫不掩饰直陈对他的爱慕，这样的风致，这样的情怀，让他猝不及防，更让他震撼不已。
“其实，若说到害怕，我只害怕一件事。”木兰的声音低了下去，慢慢窝进他怀里，“明楼，从古至今，所有的英雄都是要为理想为时代牺牲的。我舍不得你，你能不能，做个普通人就好。我回不去，真的回不去了，我不能再回去没有你的生活……”
心中似有蔷薇盛放，明楼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说的真好，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特别的情话。”
眼看着怀中的人合上眼慢慢睡去，他温柔的帮她擦去滑落眼角的一滴泪水。他从来没有想过，过往的日子会如她描摹中那般伟大而令人敬仰。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只有曾经一个个辗转无眠的夜晚，或者一次次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他太累了，累得把自己的一个个面具都遗落在上海漆黑的夜幕里。或许北平，会成为一个新的开始，他心中的猛虎，已经找到了不可错过的那株蔷薇……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寒梦不成归（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