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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寒梦不成归(上) ...


  •   当暮色无声地降临北平城,阿诚停下脚步,抬手遮了额头,望着道道金光落在永定门的城楼上,他有些许的迷茫。做了护工这么久,这一天的活计算是出奇的清闲。除了给明长官换过一次药之后,剩下的时间便是跟谢小姐聊天吃饭。临走的时候,身上的衬衫黑裤也一定要让自己穿着,谢小姐还说,改天要送自己一双皮鞋。
      阿诚有些惶恐,怀疑了一路,是不是自己落入了什么阴谋。但他也想了一路,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地方。他想着要不跟郑医生说说,辞了这份工,但是,五块美金加上一袋面粉,干满一周就能拿回家里,他的确舍不得。

      不知不觉进了院门,云巧刚好开了门迎他进来。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屋子里显得黑漆漆的,只有炕桌上一盏红烛照亮一方天地。
      阿诚揽了云巧进屋,拉着她坐在炕上,见她一脸讶然的瞧着自己,才把那身脏衣服拿出来扔到炕角,问道:“不过就是衣服弄湿了,这就不认识我了?”
      云巧推他一把,啐道:“出去一整天,谁知道你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去,还得了这么一身行头?”
      阿诚洗了手,坐到云巧身边,“就你会多想,衣服是明长官家里借来的。”
      云巧摸了摸衬衫的质地,手又放到阿诚腿上,上好的纯毛面料,小时候自己也是见过的。这一身衣服衬得阿诚清秀俊朗,不由得让她想起当年初见,心中不免酸涩,幽幽道:“什么明长官暗长官的,这么大手笔,难不成要收了你去做相……”
      阿诚见她使了小性,凑过去搂上她的纤腰安慰道,“又胡说,哪有的事,明长官厚待我几分,难道你还不高兴?对了,明天是中秋,明长官的秘书让咱们去他府上用晚饭,人家特意说让你也过去。”
      听阿诚这么讲,云巧心中忽添了几分疑虑,她想了想问道:“这位明长官待人倒是慈心,怎么从来北平没听过这号人物?”
      “哦,听郑医生说人家是上海来的特派员,不巧受了伤,才耽搁在北平养伤。”
      “上海来的……”云巧的脸上微微变色,“你说他姓明,叫什么名字?”
      “是明楼吧,” 阿诚想了想答道,“好像是财政部的长官。”
      “原来是,明楼长官……”云巧收了方才的疑虑,嘴角忽地绽出一丝笑纹,“那就去吧,怎好辜负了明楼长官一番好意。”

      当天夜里,阿诚做了一个梦,而这个梦,竟然发生在异国他乡。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阿诚看着自己在巴黎临街的西点铺里买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两块草莓蛋糕。草莓的颜色粉嫩嫩的,很中他的意,因为颜色很像她别在头上的发卡。他拎着东西,走进巴黎大学实验室大楼,她约他在11号实验室见面。可来的人却不是她,同伴给他带来“巴黎交通站”的新任务,他一字不漏的记下,可心里却免不了失望的情绪。手一抖,几滴咖啡洒在他白色衬衣的袖口上,衣服是大哥去牛津开研讨会回来带给他的,他刚想用手去擦,却听见走廊上传来花盆掉落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混乱,阿诚仿佛跌落在一个扭曲的空间里挣扎求生,他奋力的探出头,场景却变了,自己站在一间满是玫瑰的花房里,隔着玻璃看着门外夜幕下的街道。
      一件大红色的披风飘然而落,之后,身体便被人从玻璃窗里直接扔到了马路上。他看见自己只穿着那件雪白的衬衣,双手铐在背后,栽倒在雪地上,粉红色的玻璃碎片,从他的右手上划过,爆出一串串血珠。但他顾不上自己,身前大红色的风衣,盖住一地的血污,他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感觉心像是被人生生摘了去。
      远处一个人踏雪而来,周身裹在漆黑的风衣里,阿诚听见了拉枪栓的声音。

      “说,说错一句,你就完了!”是只双管/猎/枪,狠狠砸在自己头上,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么熟悉,他却不知道那是谁。
      眼前,红的血,白的雪,交织成一片,顶着自己那支双管/猎/枪,在额角撞出了血,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是冰冷刺骨的温度。阿诚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大哥,救,救我,是,是这位小姐,打电话让我来送,送,送花茶配方……”

      就在阿诚梦回异国的夜里,明楼正躺在卧室里一个字一个字咂摸着刚才何叔汇报给他的阿诚的情况,短短五条,写尽了阿诚跟随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刀尖舔血锦衣夜行……
      一.通过服装测试,他跟明诚身高体重基本吻合。
      二.右手腕上一处利刃割伤,已痊愈。
      三.肩胛骨上一条刀疤,已痊愈。
      四.左肩陈旧枪伤,已痊愈。
      五.右胸前两道伤疤,似为新伤,一处枪击贯穿伤,一处利刃割伤。

      他右手上的伤疤,早晨换药的时候明楼便看见了,他记得,那是民国二十五年在巴黎,红色交通线贵婉同志牺牲的时候,自己把他从花房里扔出来,飞溅的玻璃割伤了他的手腕。还有肩胛骨上的刀疤,民国二十七年他从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回家,洗澡的时候总是刻意避开自己,后来被自己审了一次,才坦白说是格斗训练时跟一个德国同学对决,对方发了狠刀尖划过他的后背,他手下也没留情,一刀刺穿了他的大腿。还有,还有左肩的枪伤,民国二十八年他们俩回到上海,在新政府潜伏,阿诚在日本领事馆捡起了明台的手表,为了在南田洋子面前洗清阿诚的嫌疑,自己亲手打中他的肩膀……

      明楼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胸前竟然还有两处新伤,想来一定是民国三十三冬天最后的那次任务留下的。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人会不是他的阿诚。但是他不知道,阿诚是真的忘了前程往事,还是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不想再记得他这个大哥?如果不想再记得自己,又为什么还要来见他呢?明楼的心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那个瘦弱的男孩,晕倒在自己上学的路上,这到底是阿诚的幸运还是不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寒梦不成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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