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故人江海别 ...
-
接下来的几天，明楼恢复的很快。而木兰的表现，也着实令他刮目相看。秘书的工作，她仿佛信手拈来，每天记录递名片的来访者，总结各大报纸的政治财经消息，汇总国民政府和明家生意上的信件，还把他复查，换药，换衣服清洁，看剪报，甚至听何叔汇报的时间都编进了日程，一丝不苟的盯着他有充足的时间睡眠休息。
何叔趁木兰不在的时候，戏称她有管家婆的潜质，跟当年的大小姐一般的雷厉风行，难得还心思细腻，总是让着大少爷。明楼嘴上说着他“胡扯”，心里却有久违的温暖在蠢蠢欲动。
多年的谍战生涯，养就了他怀疑一切的习惯。木兰是方行长的外甥女，身份自然不会作假。但方步亭，谢培东是否只是表面所示中央银行的经理和襄理，还是另有其他身份，却不得而知。而且，财政部秘书处按照自己的意愿给木兰的一纸聘书送到了方家，竟也是风平浪静。
他也几次开口试探木兰，但她对自己的身份、政治敏感问题却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就连南京上海方面的信件，她都只按照寄件地址分拣记录，从不会私自拆看，也不会多问他一句。相反，她总是在他换药的时候悄悄避开，走出医院买回来两杯现磨咖啡，让单调的病房里落了满室他喜欢的咖啡香。或者，她会在他刚刚睡醒的午后，抱来一本《国富论》，一边看一边问他，如果当年清军不入关，明朝末年的资本主义萌芽真的会如欧洲一般生根发展么？然后，不等他说完，又继续问如果有一天整个欧洲结盟，决定使用统一货币，那又会对美国和美元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呢？
明楼一边惊讶于她天马行空的思维，又同时享受着暂时平静如象牙塔一般的生活，这会让他回忆起久违的学者生涯，卢森堡公园的梧桐大道，塞纳河上的哥伦维伦纽夫之桥，巴黎的点点滴滴如泛黄的老照片，从心头缓缓而过。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经答应过，战争一结束就回到巴黎去教书，做个纯粹的学者，而不是游走于各个党派政府之间，依旧做着暗夜中的潜行者。
中秋节前，明长官终于被获准出院了，搬回了明家在崇文门内大街上一栋房子。此时，卧室的门半开着，明楼悠闲的半躺在欧式的大床上，看着木兰小秘书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些天，所有收拾房间，置办东西，添置用具，安排出院事宜都是她亲力亲为，瞧着她刚刚支使了司机去便宜坊给明长官取午餐，回头就一脚蹬在小厮的屁股上告诉他一定记得把明长官的衣服要全部熨好才能挂进衣柜里，得空儿还会跑到卧室门口问他靠垫够不够软要不要再多加一个……
明楼心中着实受用，虽然小腹上还是隐隐的疼痛，自己也还不能站起来行动自如，但是如今事事有人替自己操心的待遇当真不错。
“老板，午饭到了，便宜坊的香菇鸭肉粥，要不要趁热尝一尝？”木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骨瓷印花的小碗，她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叫他老板。
明楼笑着点点头道：“准了！”
木兰舀了一匙，轻吹了吹，举到明楼唇边，鲜嫩的鸭肉配着香菇，再配上冬菜和姜丝，入口十分的香滑软糯。
明楼伸手接过勺子，同样舀了一匙送到她口中，“你不会做饭，可倒是会吃。”
“那是当然。”木兰毫不客气的吃了，继续说，“老板明鉴，这挑馆子点菜可是门大学问，要是哪天老板请个□□朋友吃饭，我若是定了惠丰堂饭庄，再给您推荐个九转大肠，那老板还不得劈了我啊……”
“歪理！”明楼笑着，把勺子放回到她手里，见她皓白的手腕上还有一道疤，不由得想起那晚她理直气壮的要自己上药的情景，心中一动，顺势在那伤疤上一吻而过……
木兰脸一红，但见明楼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便又塞了一勺粥到他嘴里，嗔道：“讨厌，不许拿我的手擦嘴！”
她俏脸微红，唇色欲滴，明长官捉弄人的兴致盎然，便故意仰起脸逗她，“好的啊，那你用嘴帮我擦干净，快点！”
没想到，成熟世故俾睨天下的明长官，竟然一脸坏笑轻浮的如同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木兰拼命想拉住自己，却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径直向诱惑的深渊靠近。本以为凉薄的唇，此刻却是温热的，如同三月的暖阳般和煦柔软，本来她想着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被守株待兔的他霸气接管，伸臂把她抱在怀里，全力引领她在甜蜜的漩涡里跌宕起伏……
“谢小姐，协和医院推荐的护工到了，您要不要先见个面？”刚刚走进客厅的司机声音有点大，惊得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分开了。
“我去接护工。”木兰一边喘息着，一边回身就走。
手一紧，却被人拽住了，明楼一脸的泰然自若，只是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几分，“粥凉了，顺便再盛一碗带过来。”
站大门口的人是个身材高挑瘦削的男人，眉目清秀，只是带着一副老旧的黑框眼镜。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肩膀微向前倾，看见木兰走出来，礼貌而拘谨的问道：“您是谢小姐吧，我是协和医院的护工，有两年的护理经验，郑医生说您这里需要雇一个专业护理。”
“你跟我进来吧。”依旧还沉醉在甜蜜中谢小姐随便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可那个男子却没有动，继续道：“小姐要是愿意用我，有个事情需要先讲清楚。工钱不要金圆券，美元或者粮食都可以，一周一结算。”
木兰一愣，但瞧着他异常认真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可怜，她客气一笑道：“先去见过明长官，他满意了，一切好商量。”那人立即答应一声跟着她走了进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的明长官满是嗔怪的语气，可迎向她的目光却是情思缱绻。只是下一秒，当护工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门口，所有的温柔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像是陷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中突然醒来，又仿佛是无穷无尽的苦涩从心底翻涌而出，明长官定定瞧着门口的男子，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表情有些木讷，仿佛是反应了一秒钟，然后依旧谦恭有礼的答话，“明先生好，协和医院的郑医生介绍我到这里工作，您叫我阿诚，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故人江海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