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322、第三百二十二章

　　下过雪之后真的很冷啊，龙婧走在阴影里，渐渐地手脚冰凉，继而微微发麻，鞋子踩在雪里，不多时就湿了。
　　她走着，走着，已经麻木的手上，那银环的温度似乎更低，透骨的寒意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她抬头看，看到的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月亮和星星，都藏在厚重的云层后面，一丝光亮也不肯给她。
　　她走到了一片更为昏暗的巷子，路线似乎偏了，医院从正前方到了左前方，她还是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走到出口，然后再往医院的方向走。
　　身后跟上了两个人，龙婧也不屑于回头看，这一带地痞流氓多得是，她不愿招惹这些人。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哪怕你不想招惹什么，总有什么来招惹你。当龙婧被她们堵在拐角的阴暗里后背抵墙无处可躲的时候，当那些肮脏的手伸向她的脸，抓起她的手的时候，龙婧只是冷漠的垂着眸不言语。
　　粗俗的话语就在耳边回荡着，龙婧看看眼前两张猥琐的脸，轻轻地笑了笑。
　　她还在幻想什么，幻想自己还是象牙塔里的小女孩，是花园里的公主？也许她从现在起就应该接受了，她就是要摔进这一摊烂泥里面，去面对这些肮脏的人和事，去一身污浊的面对那些恶心的人和事。
　　一直在后面很远的暗处跟着龙婧的袁末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几步冲过来，顾不得身上还未愈的伤，可是却在看到一束强光闪起的一刹那整个人僵了一下，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僵直着倒下，白光散去，他看到龙婧幽幽的抬眸，暗夜里，她的眼睛空洞又阴狠，看的袁末浑身都发凉。
　　她踩着还没完全僵硬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袁末。
　　“你从来都不会，好好服从命令吗？”
　　说罢，她却倏然向前倒去，袁末忙接住她，她浑身都是冷的，袁末慌得抱起她，往巷子外面走去，拦下车，匆匆的去往医院。
　　陌千凡闻讯赶到的时候，龙婧已经醒了。
　　袁末没有在病房里，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枕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连陌千凡过来了都没有察觉。反倒是魏风平，见到陌千凡过来，侧了一步站在了袁末前面，以防备陌千凡对袁末出手。
　　但是此刻的陌千凡全然没有心思和袁末打架，他最近也忙的晕天黑地，要不然也不会连龙婧离开医院也没察觉。其实这一次，也是陌千凡渐渐接受袁末在龙婧身边的开始，毕竟自己忙不开忽略龙婧的时候，袁末是保护龙婧最好也是最安全的人选。
　　陌千凡径直往病房走去，看起来似乎不打算问龙婧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一次，袁末却先开口了。
　　“能不能去请老师来。”袁末的声音带着一股疲倦，似乎还有哭过后的一丝丝未消的哽咽。
　　陌千凡僵了一下，心里的不安一下子拉满。“她怎么了？”
　　“没受伤，她使用光刃了，光线太强，她的眼睛……”
　　陌千凡“霍”的转身一把拉着袁末的领子将他拽了起来，魏风平的手也几乎是同时钳住陌千凡的手腕。
　　“你说什么？”
　　袁末从来没有这么颓丧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无能为力过，他看向陌千凡的那一眼没了往日的戏谑，甚至带了些无妄，带了些哀求，“老师不愿意见我，平哥和六十九也没办法，可是她的眼睛，除了颜小姐，就只有老师可以。”
　　陌千凡松开他，推门进去，却看到龙婧眼上缠着绷带，木然的躺在床上。陌千凡没力气迈进去，掩上门就往外走。
　　就算是求，他也要把白亦求来。
　　白亦没有在家，陌千凡找到他的时候，他在龙言的墓碑前。白亦不会喝酒，所以他连醉一次都做不到，只是清醒的，清醒的接受爱人死亡的事实，清醒的抱着冰冷的墓碑哀悼。
　　冷风吹到脸上，像是钝刀割过，皮肉似乎都要被划破了，记忆里，这是G区最冷的一个冬天。
　　“叔叔。”
　　白亦抬眼看他，见是他，惨淡的笑了笑，“是为了龙婧？”
　　陌千凡不置可否。
　　“袁末找过我，是我让风平把他带走的，”白亦摘下眼镜，伸手抹了抹脸，“不是我不想帮，她的眼睛，我无能为力。”
　　“可是在M国的时候，她的眼睛不是已经被治愈了吗？”
　　“不是治愈，她的眼睛也没有失明，只是暂时性的，”白亦重又戴上眼镜，看着自己面前挺立在寒风中的陌千凡，“她的眼睛是被药剂所伤，颜兮的方法很好，消除她体内残留混合的药剂，以此来减轻药剂对她的伤害，可是，伤害伤害，那是已经造成了的，哪怕她体内完全没有残留的药剂，那些伤害，也是没法逆转的。你也知道，她的眼睛受不了强光。”
　　“我不了解光刃，但是姑姑曾经告诉过我，龙鄞祖父，他是一个生物学家，而您，您是个医生，我想你们最初的研究，不会是从一开始就为了杀人。”
　　白亦一颤，抬头看着陌千凡，眉头紧锁，一时间竟被他问住了。是啊，他是个医生，而老师龙鄞，他一生都扑在基因研究上，一开始，是为了什么。
　　救人，一开始是为了救人，是为了用基因的方法救人啊。
　　他最初跟着老师学习，也是研究基因的秘密，直到有一天，老师突然告诉他，他有一项搁置许久的研究项目。
　　与其说光刃是龙鄞和韩玄彻的研究成果，倒不如说，是他们所有人的异想天开，和助纣为虐。那时就那样冲动，哪怕知道一旦基因武器面世，将会是一个灾难，但还是按奈不住那样的激动，当他们一行人发现基因识别和基因致死可以控制的那一刻，他们几乎都疯了。
　　疯了的何止是Benson和唐爷，也是龙言，是白亦，是龙鄞是韩玄彻……
　　“叔叔，求求你，再帮帮龙婧吧。”陌千凡直直的跪下，“我知道，我知道姑姑的死有她的责任，可是您明白的，姑姑的死不全是她的错，姑姑也不会怨恨她，姑姑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龙婧好好活着，您不会不知道的。”
　　白亦沉重的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没法思考了。
　　天上慢慢的，落下几片雪花来，落在白亦身上，落在陌千凡肩头。
　　白亦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花，仿佛漫天的星光，细碎的，温柔的，就像是逝去的人换了一种方式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和叮嘱。
　　“阿言，你也这样觉得吗，”白亦轻轻的笑了，眼角的泪水却在这一刻流下，“你也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吗？”
　　陌千凡不知道白亦在说什么，只是跪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看着白亦又哭又笑。
　　许久，当他肩上落了一层薄雪，才见白亦扶着地摇晃着站起来，往前走去。
　　“走吧，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