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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蟹状脉冲星(12) ...

  •   事态发展的比想象中严重。覃江中学再怎么说是所私立中学,学生家庭条件大多比较好,用得起智能手机,一经传播发酵几乎全校皆知。
      姜长寅和勾陈第二天来到学校,直至早自习结束谢悠铃也没有出现。贴吧那篇帖子已经被学校删除,老谢一来便宣布禁止讨论这件事,更不许在网络上提及。班上大多数人关心的仍然是明年的高考,所以也什么闲心。
      课后姜长寅坐不住了,直接跑去办公室问他,“老师,谢悠铃今天怎么没来?”
      “你怎么突然跑来问这个?说了别谈这事,回去乖乖上课。” 老谢摆手让他走。
      “不,”姜长寅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有关她的一些事情,谢老师,您得帮帮她。”
      勾陈说过,光凭他们两个孩子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光是说出口的话都没什么分量。事情闹成这样,必须得告诉老师。
      姜长寅将从收到第一封信到现在的事情略去夏晓晓那部分内容全部讲了,老谢开始还端着茶杯坐的四平八稳,显然以为姜长寅又在忽悠人,后来越来越坐不住。茶杯被他重重按在桌上,陶瓷碰撞发出脆响,老谢又问了一遍:“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开始也不信,但是它确实是真的,谢悠铃……一直在等人去救她。”
      老谢撑着桌面站起来,“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姜长寅一头往外冲,跟等在门外的勾陈撞了满怀。他一手里捏着叠纸,一手扶着姜长寅,“他要看这个?”
      “对对对,”姜长寅接过信,转身又扯住勾陈,“一起吧。”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漫长,不知花了多少时间老谢才翻完那单薄的几页纸。他扶额叹了口气,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他想了想拍拍勾陈和姜长寅肩膀,“说实话老师心里也拿不准。学校已经通知谢悠铃家长下午过来,到时候你们也来……现在都回去上课吧。”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刚响,姜长寅和勾陈被老谢领着推开会议室门。谢悠铃父母坐在最末尾位置,似乎觉得无脸见人眼神总在躲,她一个人搬把椅子靠着窗户,静静望向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姜长寅走过去,她察觉到动静,慢慢转过头。“你们怎么在这里?”
      “信就是你写的。”姜长寅肯定道。
      谢悠铃摇头,“不是我,你上次已经问过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我会尽力,把事实说出来。”
      谢悠铃没再说什么,她重新将目光移回窗外,很久以后才轻声说:“没有事实。”
      门又一次打开,只在每周升国旗才出现的校长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化学老师陈忠国,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郑勋。
      陈忠国红着脸,刚跨进门就情绪激动地冲上来,被其他老师拦住。他怒骂:“不要脸!我把你当自己亲女儿一样,托关系让你进覃江,照顾你学习!你好啊!上课批评几句就要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报复人,不知廉耻!”
      谢悠铃没有反应,她的父母站起身一个劲儿鞠躬道歉。
      陈忠国呸了一声,“少假惺惺,你看你们养了个什么玩意儿?!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对对对,陈老师您说的对,是我们没教育好。实在抱歉,抱歉……”
      姜长寅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他突然为谢悠铃感到心酸……从来没有人相信她,没有有人站在她身边。
      她该有多绝望。
      勾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情况不太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校长坐下,终于发话:“请各位冷静,学校既然请你们来就是想把这件事搞清楚,好好解决。先坐下,我们从照片的事说起,学校今天上午已经找到了发帖的学生——”
      “郑同学,你老实讲照片哪里来的,为什么发在网上?”
      郑勋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得姜长寅作呕,他支支吾吾道:“是谢悠铃让我帮忙拍的,她、她说讨厌陈老师,想让他再也教不了书。”
      “还有呢?”
      “她说只要发在网上,事情传出去,别人以为他猥亵女学生,这辈子就毁了。”
      “你放屁!”姜长寅蹭地跳起来,“少装人样,你以前干的烂事一大堆,你帮谢悠铃?上周带一群人欺负她的又是谁!”
      “说我欺负她,你有证据吗?”郑勋说,“我初中是犯了很多错,谢悠铃拿着那些威胁我,如果不帮忙就要告诉老师同学,我能怎么办?我也想好好的重新开始。老师们也看了我们发的短信,就是这么回事。”
      “你——”姜长寅又要起身,你他妈重新做狗可还行,做人必不可能,胡说八道!勾陈在桌下拉住手腕,暗暗冲他摇头。
      “郑同学的情况学校都知道,”校长喝了口茶,看向姜长寅,“这位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谢说:“这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先前打电话跟您沟通过。情况或许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那几封信我拍了发给您——”
      “我已经看过了,”校长蹙着眉,手指点点桌面,不痛不痒带过,“先说照片的事。郑勋和陈老师先前已经跟我谈过了,谢悠铃同学呢?你能跟我们讲讲事情的经过吗?”
      谢悠铃父亲抢先开口道:“校长这确实是我们孩子的错,她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偏说补课老师欺负她。哎——!就是不懂事……这次这件事损坏了学校和老师的名誉实在抱歉,不论是记过还是赔偿我家都接受,只是她高三了,下学期就高考了,处分能不能稍微轻一点?”
      说完她妈妈也跟着站起来连连道歉:“对对,我们以后会好好管教她。校长、陈老师还有谢老师,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啊!”
      “看来这并不是我们学校老师的问题。”校长笑眯眯地看了一圈。
      姜长寅被勾陈拉住,不许开口。所有的事情好像一场闹剧,他们认真准备登上舞台却发现剧情被其他人串通一气改成了另副模样。
      老谢终于坐不住了,说:“校长,那我之前跟您说的事呢?真正的当事人还没问就定下了?”
      勾陈低声问:“谢悠铃你什么都不想说吗?”
      谢悠铃还是保持他们刚才进来时看到的姿势,屋里甚至没一个人提醒她坐到会议桌边。她闻言扭过脖子,两眼空茫茫的,什么也不看出。“没什么可说的。”
      “谢老师,你觉得该怎么解决?”校长反问,“你带的班出了这种事,能把影响缩小就尽量缩小,现在都说清楚了就好。孩子都高三了,记个处分等到毕业再销掉就不就好了。”说完,拍了两下老谢肩膀,“你也要评职称了,关键时期,加油好好干!”
      一场闹得沸沸扬扬、震惊整个学校的事件就如此轻描淡写解决了。一切都和姜长寅设想的不一样,在他的想象中老谢会拉着人证物证,向校长和谢悠铃家长和盘托出她的委屈与痛苦,然后谢悠铃顺势说出陈忠国猥亵她的事实。
      ——又是电视剧里伸张正义,惩处邪恶的名场面
      现实却如此滑稽窝囊!
      他所以为的证据和事实,在成年人面前像薄冰般脆弱。
      掏出手机又把那张照片来回看了好几遍,姜长寅说:“勾陈,如果不是这个,我真以为一切都是假的。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晓晓以前也……”
      “校长眼瞎吗?!他们都在撒谎,他们在害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女孩子!郑勋和姓陈的都不是好东西!”
      “或许……”勾陈顿住,“他们私下已经谈好了。”

      谢悠铃第二天便坚持回来上课,关于她的处分并没有公开。学校事后澄清,照片是有人恶意P图,散播谣言,这件事也就慢慢淡去,像海面上翻起的浪花,挤出几个泡沫,转了几圈又渐渐融到海中。
      信再也没有出现,姜长寅试着跟谢悠铃说过几次话,她都一口否认,不愿再提起任何有关的事情。陈忠国称病请了几天假,于是由另一位化学老师代课。
      繁忙的高三时光,大多人都在埋头刷题,做不完的卷子、练不完的题型、背不完的模板。看似平静忙碌的校园生活下流言却在不知不觉中滋生蔓延。
      “你知道十班那个女生吗?”
      “谁啊?”
      “就是那个,谢悠铃啊!”
      “给老师当情妇那个?啧啧啧……”
      “逼逼逼——逼你妈呢逼!”作为普通班,俗称“学校认为你莫得指望”班的大姐头,吴佳玉一脚踹在椅子腿上,吓得隔壁桌几个女生哆哆嗦嗦挤在一起,跟遇上老鹰的鸡仔没两样。“嫉妒人十班成绩好就直说,姓陈的跟个瘌□□似的,谁瞧得上他?!”
      “那妹子怎么办啊?”学校附近奶茶店里,吴佳玉咬着吸管问。
      姜长寅:“不知道,她现在完全不想和人说话。老谢拉去办公室谈了半天也没结果,她自己不愿意说干什么都是白搭。”
      “操!”吴佳玉爆粗口,“老娘就知道这个姓陈的不是好东西,高一还趁着讲题想摸我大腿,恶心死了!”
      “对啊,所有人都知道姓陈的多猥琐,那些大人……他们为什么不相信呢?”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姜长寅接起来,勾陈在那边喘着气道:“快来二号楼,谢悠铃出事了!”

      正值晚饭时间,多数学生在教室外面走动。姜长寅从二号楼下面小门冲上楼梯,在最上面连接天台的铁门处见到了勾陈。
      门锁早锈了,轻轻一拧就能扯开。不时会有学生悄悄打开,跑到天台上抽烟。姜长寅虽然不抽烟,但也没和胡一辉几个少来。
      “她在上面?”姜长寅喘着粗气问,“什么时候上去的?”
      勾陈摇头:“不清楚,我在教室看书,听到动静才发现。”
      “她说要见你。”
      姜长寅平复呼吸,轻轻推开铁门,伴着令人耳酸的磔磔声,天台的风灌入眼。谢悠铃坐在最高的水泥墩上,双腿悬在空中,只要往前微微倾身就会从这里坠下去。
      谢悠铃看着他,“姜长寅你来了。”
      天台上太冷了,姜长寅颤抖着说不出话。一股难以言状的恐惧将他攥住,倒退一步后背抵住勾陈胸膛。
      勾陈揣摩他发软的手臂,轻声道:“不要担心,不要怕,你要跟她讲话拖延时间。”
      “信确实是我写的,”谢悠铃终于承认,“但你理解错了,我没有向任何人求救。姜长寅,上回说你初中时候帮过我一次是假的,实际上你帮过我很多次。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以前好多次被郑勋他们捉弄,都是你替我解围。”谢悠铃苦笑了一下,“从夏晓晓那件事起我时常会想,如果你是我哥哥该多好。”
      “我也一样会帮你的,”姜长寅看着她,“你下来,我们一起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不用。”谢悠铃摇头,“我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谁是对的,谁是错的,都无所谓。我选这里只是因为它干净,比起家里……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干净。”
      “不是的!”姜长寅试图靠近,他浑身紧绷着,注意着谢悠铃的一举一动,“做错事的不是你,该受惩罚的也不是你!”
      谢悠铃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人会相信我,我的亲生父母也不。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陈忠国后台硬,校长要包庇他。那张照片原本是郑勋拿来威胁我的,他还有其他的,全是……那些视频、照片,他要我听他的……我的父母,呵——”她笑,却更像哭,“他们不相信我,陈忠国给我补课送我进覃江读书,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他们只会认为是我在撒谎。早在之前他们三方就已经跟校长在电话里谈好了。我承认错误,挂个处分,从今以后又相安无事。”
      “如果要反抗,只有退学和身败名裂一条路可走。可我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
      姜长寅想说些什么,可有好多话挤在嘴边却因它们苍白无力又全部咽下。谢悠铃忍受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痛苦,那些暗夜里反复舔舐也无法愈合的伤口,那些溃烂发脓的疤痕,一道又一道盖在她年轻的身体上,直到无法修复。
      无法切身体会,心性和阅历更无法驱使他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比上一次还要强烈。姜长寅忽然意识到,一种称之为现实的枷锁。我们从出生就被拷住手脚,最开始它是透明且无形的,随着一天天长大,你发现自己原来被锁着,再往后铐链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沉重。
      他甚至连“只要你活下去,一切都会变好”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姜长寅,我没有在求救。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或许这样下去会有一天好起来,可是我对那天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很多时候晚上睡去,会发现自己根本一点也不期待明天。”谢悠铃垂眸看向楼下,现在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学生在隔离带外。她甚至从人潮涌动的场面中分辨出郑勋一伙人的声音。
      他们在大声笑着,冲着楼上的她喊:“跳啊!你倒是跳一个给我们看看!”
      “我不想要明天了。”低头实在太累,谢悠铃仰起脑袋,还是看着天空更舒服,“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想让你知道真相,我不是坏女孩,我想让你在将来想起我时是真实的我。因为你是——”
      “不——!”姜长寅预感到了什么,他扑过去,嘴里破碎的叫喊在空中回荡。
      谢悠铃仰着头从楼顶坠下,像一只飞到疲惫再也无力震翅的蝶,念着最后一句话——
      “因为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地方写的不好,暂时这样,后期可能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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