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15、梅西耶33（1）

　　尽管昨晚经历那么大的变故，第二天姜长闵仍旧坚强的爬起来上学。十多年的学生生涯早已把某种规则刻进身体，逃课、缺席对大多老实孩子来说就好像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潜意识下认为后果将十分严重。
　　姜长寅刚放完情书蹦下楼，碰上自家表哥在喝豆浆。他眼睛又红又肿，神色透出几丝憔悴，把整个画面都染上悲伤颓废的气息。
　　“长寅，”姜长闵看见他，嘴巴一瘪，委屈又无助，“你起好早哦。”
　　姜长寅真怕姜长闵下一刻就拿可怜兮兮的眼神问他为什么起那么早，毕竟这种事没法解释，也不知道怎么掩饰。
　　还好姜长闵现在整个人还是凌乱的，话题一转：“我刚刚捡到五块钱，交给了门卫叔叔。”
　　“………”姜长寅配合道，“然后呢？”
　　“他不要，让我拿去买煎饼。你来的正巧，我们一人一半。”
　　姜长寅一脸迷茫地接过半块煎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表哥沟通，这会儿的姜长闵跟世外高手似的招招都出人意料。
　　两个人在楼下磨蹭，勾陈也下来了，正撞上姜家两兄弟分享煎饼，大橘晃着尾巴蹲在一边，渴望里面夹着的火腿肠。
　　三个人微妙地结伴而行，姜长闵眼尖瞥见勾陈揣在兜里情书的一角，胆大包天地揭穿：“你又收到情书了，真好，还是送货上门。”
　　姜长寅心里咯噔一声，写情书时模仿的是他自己初中的字迹，姜长闵要是拿去看就完了。他心虚地看向勾陈，恰好碰上对方同样遮遮掩掩的视线，如果没眼花脑残的话，里面藏着同样极易看破的慌张。
　　我操？！
　　姜长寅总觉得勾陈不是知道了什么，就是误会了什么。该不会真有喜欢的人，以为是那女生写的情书吧？
　　他小心试探：“你懂什么！如果是不喜欢的人送的情书，会很麻烦很不舒服好吗！是不是啊，勾陈？特别遇到那些肉麻兮兮的话，看完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捏着情书的手倏然收紧，勾陈抿唇又把它往兜里用力塞了塞，没有说话。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姜长闵直接拆台，“要是有人给我写情书，我肯定要全文熟读加阅读理解，然后供在抽屉里一辈子。”
　　“这种事要收过情书的人才有发言权，我反正不喜欢。”姜长寅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勾陈的反应，企图找出他乐于见到的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这半个多月努力没有白费。
　　可惜勾陈已经全副武装好自己，神情是饱经沧桑的风轻云淡，是看破红尘的无悲无喜，简直毫无破绽、滴水不漏，全方位英俊版面瘫。
　　“你——”姜长闵又开始了，先是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拖长音调，说：“你收情书那都是82年的事了，幼儿园女生懂个屁！”
　　姜长寅咽下这口怒气，看在姜长闵精神错乱的份上不跟他计较。“82年的事那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勾陈神色复杂的看着姜长寅，欲言又止，“算了，快走吧。”

　　英语课前小梅老师又搬着她的小板凳坐到姜长寅旁边，开口就是八卦：“昨天隔壁班有人早恋被抓了。”
　　“………”
　　“老师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能不能带领我好好学习。”
　　小梅老师视线转向姜长寅英语书里夹着的漫画书，残忍地抽走，一本正经教育道：“你看看你，一天上课不认真听，课外书没收了。”
　　姜长寅满脸生无可恋，趴在桌子上仿佛失去了木架的碗豆藤。小梅老师戳戳他胳膊，“别偷懒，快点坐直了学习，等会英语老师就来了。”
　　他被迫抬起头看向教室前面，姜长闵的身躯挡住所有视线，这仿佛某种预示，预示他的学习生涯注定被一座高耸的大山阻碍，并且永远无法翻跃——因为姜长闵不可能变瘦。
　　看着看着，表哥肩膀开始颤抖，大概又一时悲从中来，情绪无法自理。
　　小梅老师也发现了异常，悄声问：“姜长闵在偷笑什么？”
　　“……..老师，他可能是在哭。你别去，让他静静。”
　　“那好。”小梅老师忧心忡忡地看着姜长闵坚实的后背，好似在对一个悲苦的灵魂施予怜悯和关切。“我知道他的事情。哎，我还是太年轻，学生遇上这种事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姜长寅非常理解：“我寻思我到你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该咋整，别灰心慢慢来。”说完老神在在地叹了口长气。

　　吃过午饭，姜长闵就不见了人影，姜长寅趴在桌子上自己跟自己玩跳棋，姑妈出现的时候吓得他险些离魂。
　　“长寅，”马芸本来是要找侄子帮忙把躲厕所里的儿子拉出来，没想到撞上姜长寅玩跳棋，脱口的话马上变了：“你怎么又在弄这些东西，跟你们两兄弟讲过多少次玩物丧志、玩物丧志！你一个整天不好好学习，尽知道混日子。你表哥也是，写什么小说耽误学习！赶紧给我扔了！”
　　姜长寅把跳棋收好塞进桌仓里，比在姜妈妈面前还要老实十倍，乖巧的问：“姑妈你来找表哥吗？”
　　一经提醒，马芸想起来，赶紧说：“快去把你表哥从厕所拉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居然跑去男厕所躲着自己亲妈，姜长闵可真是个人才。
　　进去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姜长寅就循着抽泣的声音找到源头，他屈起手指轻扣门板，里面立刻传来冲厕所的声音，“表哥，是我。”
　　“是你啊，刚才吓我一跳。”
　　姜长闵嗓音闷闷的，说话间还微微颤抖。
　　“快出来，你妈在找你。”
　　“不……”姜长闵激动地破了音，接下来几乎是边哭边说，“长寅你让她走吧，我现在真的不想出去，她肯定又要骂我，呜——”
　　姜长寅不忍道：“那我……那你、你觉得你妈是我能劝走的人吗？”
　　“我不想见到她，长寅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出去，我们没法沟通你知道吗！”
　　“她不会理解的，永远不会懂！从小到大我不能拥有任何爱好，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她觉得好的我就得做，别人家孩子什么样我就得照着学。什么狗屁学习，我说了我不是那块料，非要我念辅导班，非要我来覃江读什么火箭班。长寅，我真的好压抑，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从幼儿园起身边所有的人都比我优秀，除了你……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总是呆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像个傻逼似的被人嘲笑‘这种人凭什么在重点班’，我自己也不想啊。”
　　除了你……真是扎心了。
　　“我过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人生，是我妈把剧本写好塞到我手上，一不小心演岔了就得自我检讨重新排练。我没有不听话啊，我只是想花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有爱好，也会想象自己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人…….”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你表现稍微好一点姨妈就会开心的到处夸，我但凡有一丝不好就会被我妈提着耳朵不停教育………我不想要这样的妈妈……”
　　姜长寅走出去，姑妈守在厕所外面，气氛太过诡异好几个想进厕所的男生都默默换了方向。
　　她看着长寅，说：“刚刚的话我听到了。”
　　“………那姑妈……我要把表哥拖出来吗？”
　　“不用了，他都不想要我这个妈了，还出来干嘛，我回办公室了。”
　　姑妈突然冷淡的态度搞得姜长寅心惊肉跳，是他的错，忘记告诉姜长闵厕所隔音不好。进来前隔着七八米都能听到，前后两个班如今怕是全知道十班的姜长闵今天中午躲在厕所里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