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11、蓝雪球（2）

　　勾陈睁开眼，钝滞的神经好久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旁边传来网瘾少年说话的声音，他偏过头。
　　“你醒了啊。”姜长寅干巴巴地说。
　　勾陈开口，声音像从干涩皲裂的地面刮过，沙哑的厉害，“你送我来的？”
　　姜长寅哼了一声，继续玩着手里的魔方。
　　“谢谢。”勾陈看着他，语气真诚。
　　勾陈艰难地活动着酸软无力的四肢，慢慢把身子往上挪，单薄的铁架床微微晃动，姜长寅转好魔方递给隔壁床的小男孩，懒洋洋地问他：“你干嘛呐？”
　　再也使不出更多力气，浑身精力都被一场高烧夺去，勾陈终于认命垮下身子，瘫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不可以帮我接杯水。”
　　看到勾陈纠结的神情，似乎请求别人帮忙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姜长寅莫名从中体会到了另一种快感。他拿纸杯问隔壁要了热水，又去护士办公室接冷水兑了兑，才送到勾陈嘴边。
　　勾陈勉强侧过身子去喝，看来是真渴了，咕咚咕咚没一会儿一杯就见底。
　　“谢谢。”
　　“还要吗？”
　　“不了。”他躺回去阖上了眼，似乎很累的样子。
　　一眨眼床上的人又睡着了，姜长寅检查完勾陈的输液袋，量很多估计还要一个小时，他绝望地叹了口气继续翘着腿坐一边守着。勾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黑浓锋利的眉好似蒙上纱布的利刃，显得无精打采。关于他的事情姜长寅总会断断续续听别人提起，马女士和护工阿姨都觉得他可怜，父母不在身边一个人生活，空荡荡屋子里装满薄凉冰冷的空气，生病了晕倒在家里也无人问津。
　　哪怕再看不惯这个人，姜长寅也不得不承认马女士眼中勾陈那副孤零零的样子确实挺心酸。
　　但勾陈本人完全不是这样的！姜长寅坚信只是马女士还没发现对方恶劣、冰冷的本质罢了。
　　姜长寅在医院守了一上午屁股都快坐疼，好不容易等到姜妈妈来送饭，看准时机一溜烟儿就跑了。
　　姜妈妈看见手机上儿子刚发的短信，叹气：“一天净知道玩，作业不写又跑去打游戏，管都管不住，哎！”
　　勾陈双手接过粥碗，修长的手指扣在碗沿，有种描述不出的细腻美感，“谢谢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你这孩子……听说你和我们家长寅是同学？”
　　“是。”
　　姜妈妈转着眼珠而后掌心一合，请求道：“可以帮阿姨个忙吗？”

　　这次姜妈妈猜错了，姜长寅并没有出去上网。
　　下周是夏晓晓生日，群里几个网瘾少年约好去商场买礼物，他赶到广场喷泉前，胡一辉恰好坐在旁边石台上玩手机，夏晗正歪着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补觉。
　　姜长寅挥了挥手走过去，胡一辉肩膀一抖把夏晗脑袋甩起来，说：“把你的双下巴给老子挪开了，换我了。”夏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白皙的皮肤显得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他坐直身子招呼姜长寅坐到另一侧，然后胡一辉把脑袋搁夏晗肩膀上，夏晗又顺势靠在姜长寅肩膀。
　　姜长寅第一反应是赶紧撤，夏晗手更快跟锁链似的把他缠住，“给爷站住，好歹熬夜给你上了铂金，躺躺怎么了？”
　　三个人倒成一串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姜长闵才慢悠悠过来，惨不忍睹地撇过脸，嫌弃道：“要点脸吧，三个男的这么搞，我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四个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男孩子足足逛了两小时，夏晗觉得游戏里送皮肤就完事了，现实里买礼物还得寄过去多麻烦，可其他三个不赞同，夏晓晓现在很少接触游戏，生日就该送点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况且两年过去她终于可以正式回到学校生活，更要好好挑选礼物。
　　但说到挑礼物，四个人又各有各的看法，迟迟统一不了意见，最后还是遇到姜长寅的高一同桌吴佳玉，陪他们找了好几家店才选好。
　　胡一辉觉得过意不去，提议：“要不请你同学吃点东西吧，冰淇淋怎么样？”
　　夏晗本来形容萎靡，先前一直嚷着腿要断了，听见这话立刻精神起来，冲胡一辉喊：“我也要吃！”
　　“不用啦，”吴佳玉露出可爱的笑容，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我还有事先回家咯，拜拜！”
　　吴佳玉走后，胡一辉攥紧手里的洋娃娃：“把她拉进群！嘤嘤，能做到吗？！”
　　姜长寅神情复杂：“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恶狠狠道：“说了好多次，你他妈别叫我嘤嘤！”

　　姜长寅推开家门，客厅顶灯亮晃晃的，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味，他一脚还没迈进门槛就知道今晚有他最喜欢的蒸牛肉。等他换完鞋直起腰，瞪大眼睛看勾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姜妈妈：“今天回来还算及时嘛！快去给你同学盛饭。”
　　姜长寅半天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没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亲眼目睹仇人出现在自家饭桌上，被自己亲妈好吃好喝招待，简直有种家被偷了的感觉！
　　“不想去！”姜长寅坐到平常的位置上，幼稚地翻了个白眼。
　　姜妈妈一把筷子拍在桌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下午见不到人影，回家就这么没礼貌！我前面跟你说的那些又忘了吗？！”
　　马女士生气了。姜长寅像一个没有尊严的怂逼，在老妈的瞪视下跛着拖鞋老实去厨房盛饭。什么恩怨情仇姑且放在一边，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姜长寅全程心都没放在饭上，视线总有意无意往勾陈那边瞟。
　　勾陈夹了一筷子苦瓜，皱着眉头吃下去，姜长寅心底冷哼：“自找苦吃！”
　　勾陈连着吃了几块蒸牛肉，姜长寅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东西进入最恨的人嘴里，也夹了口苦瓜塞进嘴里，告诉自己：“卧薪尝胆！”
　　勾陈不小心吃到姜妈妈裹在青菜里没有炒匀的盐巴，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冷静地添了碗汤。姜长寅清楚的明白那碗汤有多咸，他看见勾陈在自家亲妈的鼓励下连着喝了两口，讽刺地勾起嘴角：“饮鸠止渴！”
　　要打倒你的敌人，首先必须要了解你的敌人。——姜·不知道从那里看到再换个句式胡乱说出来·长寅。
　　首先明确一点，偷看勾陈的一举一动并不是件愉悦的事情，就好像你明明讨厌蠕动的虫子可偏偏又得盯紧它，谨防下一秒出现在自己跟前那种心情。
　　现在，他已经发现了勾陈的第一个弱点，当对方排斥或者讨厌某个事物时，最直观的微表情是嘴角下垂15度左右而后微微抿起。
　　咦嘻嘻嘻，所以………
　　“宝贝，你听到了吗？”
　　“啊？啥？！”姜长寅收回这样那样的想法，姜妈妈伸手拧住他的脸颊反手一扭，“哎哟——！妈妈松开，松开啊——！”
　　“不行！”姜长寅听姜妈妈重复了一遍，激动地跳起来，“我会自己好好学习的，不用麻烦他！”
　　姜妈妈斩钉截铁地摇头：“今天下午我已经和勾陈商量好了，在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以后放假你们就去对面一起写作业。”
　　“那我呢？就不需要在取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吗？”姜长寅焦躁的原地走了两圈，“妈妈你为什么不提前问一下我？！”
　　“这段时间我和你爸爸都认真反省过自己，以前我们确实对你太过宽松，而这种方式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了。”
　　“你看看现在的你，一天只知道上网打游戏，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我们说什么都像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
　　听姜妈妈唠唠叨叨念了半天，姜长寅头都大了。说来说去马女士不就想找个优秀的令人满意的同龄人影响一下自己，让她家儿子收收心、戒网瘾、恶习全部没关系。
　　但是啊，但是！——猪八戒跟着唐僧西天取经那么久不还是照样好色贪吃嘛！这…….完全没用的啊！
　　姜长寅：我操，我举的什么鬼例子。
　　最后他又挣扎了一下：“别人也不见得愿意啊！你看他！”勾陈从刚才起嘴角下垂15度，从微微抿起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下垂20度加紧紧抿起。姜长寅夸张地想这要是事态再严重点，遇上终极令勾陈厌恶的情况，他的嘴得弯成一圈抿成菊花形状吧！
　　“不，我愿意。”勾陈对着姜妈妈一字一句道。
　　姜长寅不敢置信地扒住头顶，你愿意尼玛呢你愿意！你嘴都绷得死紧了你知道吗！你他妈是何苦呢大哥！
　　“我愿意。”
　　似乎觉得刚刚语气不够坚定，勾陈又看着姜长寅重复了一遍。
　　姜长寅瘫回座位上，把那碗蒸牛肉艰难地缓慢地推到勾陈面前，说：“……都给你吃了，吃完麻烦再慎重考虑下，嗯……高二，不小了，大家都成熟一点。”
　　“我愿意。”
　　无论如何必须把那杯水的情还了。——勾·滴水之恩必须马上立刻涌泉相报·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