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10、蓝雪球（1）

　　第二天，平时班上两位毫无交集的人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身子走进教室。他们同时抵达后门，姜长寅瞧见对方仿佛撞了晦气呲了一声慢吞吞侧过身子，让出路来。勾陈丝毫没客气径直跨进门槛，留下一缕寒风。
　　姜长闵仔细看了看表弟伤势，主要还是集中在脸上，半边脸颊都乌紫了，几条不知道怎么造成的划痕明晃晃挂在上边。“都成这样了，怪不得姨妈昨天那么生气。”
　　“欸，”姜长闵瞥了眼勾陈那边，问：“你们昨天到底怎么打的？谁赢了？”
　　姜长寅把语文书从乱糟糟的桌仓里扯出来，“啪”地拍到桌面，含糊道：“没有……”
　　“没有？嘤嘤你别逗我？你输了啊？！”
　　“没输！”姜长寅音量陡然提高，然后心虚的偷觑旁边，说：“没有输，也没有赢，就是这个意思！”
　　“不会吧，我以为勾陈稳赢的。”
　　“我操，姜长闵你什么意思？！”
　　“不是，他看上去可比你狠多了。”姜长闵压低声音，“一般来说这种沉默寡言的一旦发起怒来都很恐怖。但是长寅你以后还是少打架，别让姑妈再为你担心了。”
　　姜长寅闭上嘴巴，没再说话。
　　………
　　“长寅你答应妈妈的，不会再跟人打架。这才多久，你已经犯了两次！你已经高二了，不是初二初三那时候，你有能力也应该学会约束自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以前是我们不好，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管你。那次之后妈妈一直很后悔，如果我早点意识到你的问题早点纠正，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妈妈已经在改了，你呢？你答应我们的事情呢？”
　　“长寅，妈妈……妈妈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一讲起那些大道理你好像全部都懂，可是……每次都在犯错，每次都不改。你已经16岁了，不小了。”
　　“……长寅，不要让妈妈失望了……”
　　………
　　马女士很少在孩子面前流泪，除了初二那次，这算第二回。姜长寅埋着脑袋，他知道自己食言了，犯错了。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抗议：明明是那个姓勾的一直在挑衅他，跟他作对，明明做错的不是他一个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打架啊……
　　可浑身的伤怎么解释呢？总之没一个人相信这是摔的。
　　但事实确实如此，当勾陈说完那句挑衅的话后，姜长寅便领着他去了教学楼背后，那里是片树林，平时没什么人，再往前围着排砖墙，高年级的经常从这边翻出去上网。姜长寅和勾陈站在树下，中间隔着好几米距离，距刚刚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过去八分钟，既然要开打的话总得来点开场白暖个场吧，不然停下来马上冲过去搅在一起会显得很蠢很没逻辑。姜长寅是个讲逻辑的人，那会儿他正在努力组织语言，远处树林忽然出现一道明艳的身影，年级主任踩着无声无息的小皮靴出现在战场上。距离太远看不清她表情，但杀气腾腾地味道是传达到位了，姜长寅和勾陈对视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渴望世界和平的意思。
　　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姜长寅一马当先冲上砖墙，勾陈紧随其后翻了上来，年纪主任越来越近，期间不停警告两人老实下来投案自首。自首是不可能自首的，反正她也没看清自己是谁，赶紧溜了就是。砖墙窄，上面又坑坑洼洼极不平整，两个人往上面一挤简直没法活动，姜长寅转身一个重心不稳朝外面栽去，情急下扑腾地双手扯住勾陈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后者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连带被扯了下去，齐齐摔进沟里。
　　悲惨遭遇并没有激起双方惺惺相惜的患难之情，勾陈爬起来时没注意还踩了姜长寅一脚，这一脚把姜长寅心中微微的歉意踩了个灰飞烟灭，他忍痛站起来，两个人眼神在空气中相接，就差一簇火苗就能燃起来。都这副样子了谁还有力气打架，两个人最后还是一路无话、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各自回家。
　　“啧啧啧，还真是摔的啊。”姜长闵听表弟说完，适时表达了他毫无意义的同情。
　　“这事儿你别说出去啊。”
　　“别吧，我已经发群里了。”
　　姜长寅翻脸：“……操！姜长闵你滚过去。”

　　虽然年纪主任没逮到人，两个人仍然没有跑掉。班主任老谢一大早就发现了异常，把他们叫去办公室做工作。
　　“老师真不是打的，我们只是掉沟里了！”姜长寅已经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
　　“那你倒是说说哪个沟能摔成这样，我们学校最近也没搞什么建设，路都好好的哪来的沟？”
　　姜长寅就知道这玩意儿没法解释，要是他老实说砖墙后面那沟老谢是不是又得问你们干嘛跑那边去？为什么要翻墙？没完没了了。
　　勾陈先一步说了：“教学楼后边的砖墙。”
　　果不其然，老谢接着问：“你们考完试跑那边干嘛？为什么翻墙？学校大门不好走吗？”
　　勾陈不说话了。
　　一看就是好学生，没干过坏事也没撒过慌，姜长寅仿佛一位历经世事的老者围观婴儿蹒跚学步。
　　但他不想帮忙，反正他又不在乎什么处罚批评，看勾陈吃瘪挺爽的。
　　“哦？”老谢抓住了关键，眼中闪烁出班主任独有的犀利光芒，穷追不舍道：“你们跑那儿去干嘛？学校前段时间还在教学楼后面抓到两对早恋的，你们两个男生去那儿干嘛？”
　　说着说着又绕回原点，总不能把年级主任那事说出来升级事态、自取灭亡。勾陈大概会说“我们去打架”，那不等于坐实了，到时候老谢就该指着他两，定罪：“你看你们就是打架弄的！”
　　——“不，老师我们没有啊！真是摔的。”
　　——“那你们倒是说说在哪儿摔成这样？”
　　——“教学楼后面的砖墙。”
　　………
　　看吧，死循环，没人顶得住！
　　出乎意料的是勾陈根本没有挣扎，干脆地认了：“老师，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打架。”
　　相比以前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这次的勾陈可以说相当热情了，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老谢满意地点头，正准备开口教育，勾陈又说：“我已经深刻检讨过自己，这是检讨书。”
　　“………”
　　别说老谢了，姜长寅都被打个措手不及，按理说打架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捅出篓子了，尽管再不甘心都得一起兜着，可这人竟然偷偷写了检讨！
　　简直够心机！够恶毒！
　　妈的&#*@ ^%$#*.......姜长寅人都给气乱码了！
　　老谢一边翻阅勾陈的检讨，一边发出欣赏又赞许的声音。最后他递给姜长寅，语气稍显严厉：“看看别人的检讨，别人的觉悟，好好学学，今天放学前你也给我交一份。”
　　勾陈，我去你大爷的！
　　这个仇！啊不，这堆杂七杂八的仇姜长寅是彻底记下了。往后余生，勾陈这个自闭症永远都是他人生黑名单之首。打架是不敢了，打架超没意思的，既然勾陈凭本事得罪自己，那姜长寅想我也必定要凭本事膈应死他。

　　就在姜长寅立下重誓正跃跃欲试的时候，勾陈却请假了。这就好比吹涨的气球被一针扎破，明明周六早上起来一副鸟儿对我叫、花儿对我笑的生动景象，姜长寅转瞬就觉得生活没劲，甚至想要炸学校。
　　“嘤嘤啊，你今天怎么肥事，来大姨妈了吗？”
　　“姜长闵你闭嘴好吗？！”姜长寅两脚把姜长闵赶回楼下，“滚回楼下，别来我家蹭饭。”
　　周六只上半天课，轮到姜长寅野回家晚饭还没做好，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某相亲节目，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嘤嘤，快去开门！”
　　姜长寅打开门，护工阿姨手上端着一碗热粥、一碟小菜，神情看上去有些担心，她说：“长寅你今天下午见过住你对面的男孩吗？我敲了好久门都没人开。”
　　奇怪。姜长寅首先觉得困惑，什么时候护工阿姨和勾陈这么熟了，还上来送饭的样子。
　　“那孩子病了两天了，我下午给他熬了点粥，半天没人开门，我有点担心，他毕竟这么小年纪又一个人住，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姜妈妈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两个女人聊了几句左右放不下心，去楼下问过门口保安对方也说没见着人影，最后联系锁匠开了对面的门。
　　姜长寅跟在妈妈后面走进去，初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勾陈的屋子里却还像停留在冬日，客厅规规矩矩摆着饭桌、茶几以及沙发，如果不是干净的地面或许会给人一种久无人居的错觉。
　　姜妈妈和护工阿姨在挨个房间找人，这要是再不见人影就得考虑报警了。
　　“？”姜长寅走到厕所门口，半阖的门板后藏着截衣袖，他伸手一拉。
　　“妈妈，人在这里。”
　　两个大人闻声急忙赶过来，看清后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