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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布下棋子 ...

  •   翌日,拂晓时分,天色才泛了微微的鱼肚白,便有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划破了清义殿的院子。

      原来那只公鸡虽是疯了,却没忘了本分,一边拖着疯癫的步伐,一边中气十足地打鸣。

      此时周卿淮方从一场回忆的噩梦中脱身,正要安心睡去,却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

      他夜间本就睡不好,白天需要花大半的时间补觉,因此最烦有人吵自己睡觉,而那疯鸡是个不知好歹的,竟是一声高过一声。

      何况狐妖听力超凡,这一声声的,仿佛落在耳边的惊雷一般,吵得头疼欲裂。

      周卿淮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眼里怒气冲天,他对门外喊道:“来人!把那只鸡给我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青筝。

      “鸡在偏殿的院子里头呢,这会儿要派人去么?”她发髻微乱,显然是临时才起来的。

      原来殿内的一众仆从都深谙周卿淮的脾性,值夜的没一个敢在他起床气的气头上进屋领命,知道周卿淮是由青筝跟着长大的,情分比旁的都深,便去求了青筝来。

      周卿淮烦躁地闭上眼睛:“去吧。”

      青筝应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正要关门时,却听得里头道:“慢。”

      于是她转身走回床边,看到周卿淮又睁开了眼,微皱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气性消退些许,对她道:“算了,先将它嘴堵了吧。”

      “是。”青筝默默退下,掩上了门。

      属下们办事得力,疯鸡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只是这回被惊醒,周卿淮的睡意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他揉了揉太阳穴,索性坐起来看书。

      他屋内有很多关于符咒的典藏,是父亲生前留下的,小时候第一次翻开来看,还以为父亲堂堂一个太子,内心却是渴望做个道长的。

      可没想到自己越看越有兴致,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三脚猫功夫,能画些简单的符咒玩玩。

      书桌上放着一些朱砂和黄符,还有杂乱摊着的失败品。

      他摊开一张新的黄符,提笔落墨,鲜红的朱砂在符纸上蜿蜒游走,成了个迂回的鬼画符。

      按着手上这本《符生物语》所说,这般画法便可得一张静符。只消在这符咒上点几分灵力,贴在人身上,人就无法发出声音了。

      对人有效,对鸡应该也不差,他心道,等天亮了叫人送去罢。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低头自嘲一笑,管那么多做甚。他告诉自己,那小孩和他不一样,哪里轮得到他去可怜?

      偏殿内,沈墨之也被公鸡打鸣叫回了神智。

      他这一夜都迷迷糊糊,冻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一声声鸡鸣,终于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他裹着被子坐起,听得外面的院中有脚步匆匆略过,接着听得那鸡“咕咕”闷叫两下,立马就没了声音。

      他心中一紧,莫不是吵到了皇孙,被下令捂死了?

      他有些懊悔自己在这种处境下还多此一举,说要把这只鸡留下。周卿淮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脾气本就不好,尤其还说了“别吵他”,现下肯定是被这鸡惊醒了。

      可这鸡是他决定开口要的,现在又惹出事情来,周卿淮肯定觉得自己特别麻烦。

      这对自己可没有好处。

      他悄悄地下了床,走出门去院子。侍卫们看了他一整天,已经习惯了他在这儿走动,因而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其中一个侍卫在沈墨之经过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杂色的大毛尾巴又从宫服下面露了出来,被旁边眼尖的斥了一声,心虚地缩了回去。

      沈墨之余光早已瞧见,心里被小小吓了一跳,不过他这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因此神情稳得很好,不动声色地走了。

      他决定等有机会,要问问青筝或者风隐,为什么有的宫人看到他会露出尾巴。

      院子里,疯鸡仍旧精神恍惚地到处乱跳,嘴上似乎缠了一截东西,随着它的动作在空中飘舞。

      走近一看,原来是被人系了根布条,防止它再乱叫。

      得知周卿淮没对它痛下杀手,沈墨之有些许意外,看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这几天来绷得死死的唇角,有一刹那的微动。

      晨曦初露,大殿内,周王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卿淮,今日这么早就来请安了?爷爷还是第一次看你起这么早呢。”周王笑呵呵地将周卿淮拉到身边,满眼宠爱。自打周卿淮会说话以来,他们之间就从不用君臣之礼,只以祖孙相称。

      周卿淮亲昵地偎在他的身边,有些不满道:“有人闹腾,一早就把我吵醒了。想着醒都醒了,倒不如早些来见爷爷,陪您说说话。”

      他说这话时颇有怨气,又充满童趣率真,仿佛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听得周王舒心开怀,佯怒道:“谁敢吵着你睡觉?爷爷叫人去罚!”

      “唉,”周卿淮不屑地摆摆手,“就那个小孩,麻烦得很呢。”

      周王自然是随口说说,闻言,摸了摸他的头,欣慰道:“以前没人烦着你做这做那的,现在正好锻炼锻炼你的脾气,心思沉稳些,来日才好接我的位子。看你现在对那小孩的事挺上心,爷爷看着高兴。”

      “您说什么呢,”周卿淮靠在周王肩头,“我才不要接您的位子,您这陛下做得好好的,有我什么事。”

      周王笑着瞪他一眼,“好了,既然见过,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就上朝了。”转头对一旁的风隐道:“你今天和阿宴去人间替我办点事,也下去吧。”

      “是。”风隐将手搭在周宴的头上,俯身道:“走吧。”

      周宴乖乖地跟着他走,回头望了一眼大殿上的周卿淮,心里很想和他说话,但见他贴在周王身边那般金贵得宠的模样,只好扭回了头,默默地憋在心里。

      周卿淮望着周宴离开的背影,有意流露出羡慕的神情,道:“爷爷,为什么周宴总是可以和风隐去人间做事,而我只能待在宫里呢?我也想去人间转转。”

      周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安抚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跟阿宴不一样,你是爷爷唯一的血脉,是周狐族的独苗,怎么能让你随随便便出结界呢,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周卿淮明知道他不会同意,闻言却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可我是有几分本事的,会的妖法也不少,肯定能保护得了自己。”

      “别闹,这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周王摇头否决,沉默了片刻,思索道:“不过……”

      周卿淮心知他看着自己的委屈模样,早已经心软了,此时正是叫他松口的好机会,因此脸上仍摆着失望的神色,嘟囔道:“不过什么啊?”

      周王想了想:“不过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跟爷爷说。只要爷爷能办到,就一定满足你。”

      再过几日就是父亲的忌日了,周卿淮往年旁敲侧击过很多次都没有得到答案,这一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装作冥思苦想了一番,一面撒娇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道:“别的东西我也没有想要的,只想爷爷告诉我……我父亲的墓碑设在何处?”

      果然,周王闻言,脸色“唰”地变了,方才还慈爱的目光立刻染上阴骘,似乎是察觉自己反应过激,转过了头,沉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回去吧。”

      周卿淮懂事地没有再问,告退道:“卿淮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了。爷爷先忙,我明日再来看爷爷。”

      “听话,去吧。”周王看着他离开时温顺的模样,有些心疼。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再大些时又失去了母亲,自己一直恨不能把他宠到天上去,因此都养到十四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他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太严厉了些,担心吓着他了。

      周卿淮一转身,眼底的无辜之色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漠然。

      还有六年,再过六年他就二十岁了,按照皇族惯例,届时周王将为他筹备封器大典,完成妖族及冠的仪式,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时周王应该会册封他为太子。

      六年的时间里,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今天的碰壁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是时候应该加快动作了,否则即便到时手中握了实权,又如何与之抗衡呢?

      回到清义殿坐下,他仍然沉思着。青筝看到他,马上迎上来,道:“脸色这么差,是没睡好么,要不再睡会儿?”

      “不用了。”周卿淮眯起桃花眼,显得他的一双眼睛狭长而又精美,露出一丝危险的光亮来。青筝知道,一旦他流露出这种神情,就代表他正在算计某些东西。

      “这些年下来,王宫里有多少‘我们’的人?”周卿淮问道。

      青筝会意,道:“清义殿内的人本就是周王安排的,为了不暴露,只收买了负责对外传消息的几个宫人,其他的眼线太硬,不敢贸然去碰。”

      “月夜殿那边也只有两个,一个名叫沁云,是周王屋子里的婢女之一;另一个叫飞羽,是禁卫军副将的手下。这两个都是小喽啰……”

      “周王与人谈话都会遣散婢女随从,因此沁云除了一些琐事,得不到有用的情报;而禁卫军都是周王直接指派去做事的,除非飞羽被点名道姓,否则没法出动,他的等级太低了,兴许周王都不认得他。”

      周卿淮听了,凝神思索了片刻,道:“这几个人暂且先继续用着,别少了人家的好处。另外,宫人们能看到的、听到的还是太少了些,我现在需要更直接的……”

      青筝心中一动:“你是说……朝中臣子?”

      “不错。”周卿淮微微一笑,“你去找几颗有用的棋子,至于如何收买他们……”他顿了顿,似是纠结了一会儿,道:“偏殿那个就不错,一个活生生的进修法宝,只要有聚阳石,或是直接的阳气,灵力便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青筝有些犹疑,“若是周王有别的图谋,先一步将他做了打算呢?”

      周卿淮垂下眼睑,神色淡淡地饮了一口茶:“怕什么,这不是养在我这里么?养成什么样子,自然是我说了算。”

      “是。”

      青筝转身就要去办事,却又被叫住。周卿淮在床榻上躺下,懒懒道:“千万小心风隐,这人精得很,尤其对老狐狸死心塌地。”

      青筝应下。

      “还有,这个拿去给疯鸡,灵力我已经注好了,贴上便是。”

      青筝接过一看,是张用途不明的符咒。她知道周卿淮成天闷在宫里没事做,私下里爱捣鼓这些,笑了笑便拿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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