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非犬》钙帮公子

3、初见不快

　　沈墨之小心翼翼地走着，边走边把路线记下，忽见面前出现一座宫殿，觉得似曾相识，再一回想，原是与自己待的偏殿同属一个调子，只是面前这座更大些，应是皇孙的寝宫了。

　　他思忖道，周王不把他关到牢里，也不叫他去做苦役，却特意把他弄到皇孙的住处，叫人看着养着，许是那个皇孙得了什么罕病，要拿自己作药引子去医他。

　　如此想来倒是合情合理，沈墨之不觉在心里对那皇孙多怀了一份忌惮和防备。

　　防着防着，就防来了那个皇孙。

　　一个红影儿自殿门飞出，顷刻贴到了沈墨之面前。

　　沈墨之惊魂未定，一股清甜的桂香传来，只见眼前多出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少年，乍一看，连头发带眼眸，一概是琥珀色，肌肤细腻瓷白，好似一块玉石。再一细看，一双灼灼桃花眼，似笑非笑弓口唇，整一个张狂的姿态，叫他不禁退了半步。

　　旁边响起女子的笑声，沈墨之看去，原来是青筝正掩面咯咯笑，她边笑边对着那红衣少年道：“他才刚好，小皇孙怎地这样吓他？”

　　沈墨之方知这红衣少年便是周皇孙，并从青筝口中品到了自己的失态，暗自收敛了神色，只是那一惊吃得实在，心仍兀自跳得飞快。

　　周皇孙也笑了，这一笑便和缓很多，不似方才逼人，道：“我哪里吓他，不过打个招呼，胆子怎么这样小？”

　　青筝嗔道：“一点样子没有。”

　　周皇孙笑道：“好了，我只道是个小子，便没细看就闯了过来，早知生得姑娘似的俊俏白净，我是万万不敢唐突的。”

　　沈墨之最讨厌别人笑话他，闻得此言，心头不悦，忍不住腹诽：你自己红衣白脸儿的才是个姑娘。

　　到底是年纪小，心里话纵然藏得好，眉头却已皱了起来。

　　那皇孙自然看见了，对着他下结论，道：“这么小个人，脾气倒挺大。”

　　沈墨之愤愤地憋着，他厌恶别人瞧不上他，从小在父亲非人的打压下长大，他的心气早已叛逆地冲天而去，偏偏眼前这少年的神态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理所当然的优越模样，直教他难以容忍。

　　但想着，找自己做药引子，约摸就是要医这人的脑子，这样不灵光，怪可怜的，以后放出去祸害人怎么办呢。

　　于是心里好受了些。

　　青筝知道自家那个是糖罐子里泡大的，脾气难惹，这新来的小子又傲，眼见这样下去苗头不对，及时打圆场道：“小皇孙是难得有个玩伴，开玩笑罢了，哪似方才那群宫人一样。”

　　皇孙之前听说这小孩是从人间掳来的，不知为何爷爷将要他安置在自己的寝殿里，这会儿觉得沈墨之有趣，有意欺负他取乐：“谁要跟他玩？”

　　青筝道：“你每日闷在宫里，总说无聊，有个孩子陪你，也好打发时间。”

　　皇孙见沈墨之绷着脸，拿看死对头的眼神看着自己，哂笑道：“有一个就够烦了，这又来一个，还不得吵死。”

　　沈墨之不知道他说的“有一个”是谁，但能听出来他对自己的存在有点厌烦。

　　他想到了魏家哥哥，魏骁也是同皇孙一个年纪的，为人可比他敦厚多了。每次去魏将军家练剑，魏骁总是会在他满头雾水不得要领的时候耐心指导他。他累瘫在地上时，魏骁哥哥还替他擦汗。

　　同样是少年，人与人的差距也太大了。魏骁哥哥也是将门贵子，论身份的金贵也不比皇孙逊色多少，可身上没有半点架子，哪像这妖界的皇孙啊。

　　他对皇孙的印象差极了，将他归做了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纨绔一类。

　　他不敢嘴上回敬，只好用力地剜了皇孙一眼，比瞪方才那个露出尾巴的宫人还要用力三分。

　　殊不知他身量矮小，长得一张清俊稚嫩的小脸，配上努力摆出来的凶神恶煞，倒显得他像一条怒气冲冲的小犬，被人唆了，正奶声奶气地示威，好笑极了。

　　皇孙望着只到自己下巴的沈墨之，忖道，还真是条小恶犬。

　　真是同风隐回来时说的那样，只消轻易地逗一逗他，就能见着他毛发倒竖，呲牙备战。毕竟风隐只碰了他一下，就挨了重重的一劈。

　　他着实觉得好玩。因着还有要事，不再逗他，“小毛孩儿，住在这里就得听我的，知道么？”说罢，扬长而去。

　　青筝掩着嘴悄悄地笑：“皇孙该去大殿请安了。”她安抚地望了沈墨之一眼，跟着转身走了。

　　两人行了不过数十步，前头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过来，先对皇孙行了礼，随后说了几句什么话，沈墨之看到前面三人一起回头望着自己的方向。

　　只见皇孙伸出手朝自己挥了挥，那姿态懒懒的，却不容拒绝。

　　沈墨之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那个侍卫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道：“周王已听闻小公子醒来，请小公子随我去大殿拜见。”

　　沈墨之心道自己醒来才不过一会儿工夫，这么快就已传到周王耳朵里，可见处处有人盯着自己。

　　侍卫的一只大手摁到胳膊上，沈墨之吃痛，却没有吭声。原来这侍卫不仅来传信，还是专门来押送他的。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妖界的地盘如同牢狱中的囚犯，插翅难逃。

　　被押着走了几步，许是模样过于狼狈，青筝轻咳一声，对那个侍卫道：“不过一个凡人孩子，跑不到哪儿去，放他自己走又如何？”

　　侍卫道：“周王交代过，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属下以为小心为妙。”

　　青筝作为皇孙的贴身侍女，在宫人里面是有些地位的，见他这样不上道，隐隐不悦道：“你是周王派来带人的，难不成你的功法还制不住他？”

　　“这……”侍卫一脸为难，却不松手。

　　走在最前面的皇孙早就听见他们的动静，当然是偏心自己宫里的侍女，白眼道：“让他自己走就行了，你打不过我打得过。”

　　侍卫顿觉很没脸面，却不敢反驳，只能悻悻地松手，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沈墨之不放，天知道这个小孩是什么怪物。

　　皇孙又道：“你老看他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侍卫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了，改成用余光瞥。

　　皇孙索性直接停下来，怒道：“你走路怎么鬼鬼祟祟，跟个贼一样？”

　　沈墨之明知此时处境堪忧，却在心里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甚至有点解气。虽然皇孙还是摆着那副大架子，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侍女而不是为了他，但这会儿看起来却稍微顺眼了些。

　　侍卫没见过皇孙发火，一下子慌起来，战战兢兢得不敢走路了。

　　青筝这会儿反而似笑非笑地安慰他：“没事，走你的吧。皇孙今儿还没睡醒，脾气有点儿大。”

　　那侍卫又惊又感激，反应过来才想起，依这皇孙的脾气，他哪天睡醒过啊？

　　没人押着，沈墨之自在不少，但惴惴不安的情绪并没有消减，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直到走到大殿门口，沈墨之还处于惊惶迷茫的状态。

　　一行人停住，等人进去通报。沈墨之仰视着眼前的这所宫殿，一时怔住了。

　　金镶玉绕的殿堂，高大恢弘不在话下，甚至可以用巍峨来形容。如果皇宫也分三六九等，那么这一座定是顶座。

　　“进。”

　　门被打开，皇孙先行进去，沈墨之愣着，被青筝轻轻一推，也迈进了门槛。

　　随后门便被关上，沈墨之发现只有他们俩进来了。

　　殿内倒不如外观那般恢弘，陈设俱是低调且尊贵的风格，有股清冷的味道。

　　殿上高高的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周狐族的陛下，周王。

　　他的脸上似有一团淡淡的雾气笼着，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却不妨碍从他身上传来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威严。

　　沈墨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是在人间冻得太久还是这大殿里头太冷，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股寒气往身子里钻，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卿淮，你过来。”殿上的人说话了，声音浑厚低沉，听起来约摸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伴随话音，他朝座下伸出了手。

　　身边的皇孙很快跑过去，倚在他腿上，道：“爷爷，我今天来晚了。”忽地看到旁边还有两个人，有些意外道：“早上听说你们已经来过这儿了，还以为走了呢。”

　　沈墨之闻声望去，原来周王旁边还有两人，方才竟因为顾着打量周王而忽视了他们。

　　沈墨之认出，其中那个高大的男子正是当时在巷子里打晕自己的风隐，而他身边站着个孩童，他模样和皇孙有几分相似，应该是皇孙的兄弟。

　　只是生得有些秀气，乍一看像个女孩，一双眸子温润似水，不过里头含有莫名的倔强，正好中和了这种反差。

　　风隐朝皇孙点头，却是对着周王说道：“那小孩好像快冻死了。”

　　他说的是沈墨之，此时沈墨之已经因为寒冷而剧烈地发着抖，仿佛置身于冰窖中，呼气时都有了白烟。

　　皇孙茫然问道：“他怎么了？”

　　周王笑起来，摸摸他的脑袋，“卿淮，去给他一块聚阳石。”

　　皇孙没问缘由，站起身，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犹豫了一下，转身问道：“爷爷，这块聚阳石是从我宫里的账里扣么，要不记你的吧？”

　　周王大声笑起来，“怎么，我孙儿对一块灵石还这么抠门？”

　　风隐也微微地笑了，唯有他身边那个孩童面不改色，密切关注着沈墨之的一举一动。

　　皇孙走到沈墨之身边，将所谓的聚阳石递给他。待沈墨之一接过，他就又跑回周王那里，趴在他腿上懒洋洋地望着自己，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沈墨之觉得他像一只从小在奢靡中成长的宠物，趾高气扬，随心所欲，眼里只有与他有关的人，其余的存在，都是他用来打发时间和精力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