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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羊入虎口 ...

  •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草药味,含着股幽幽的苦味,叫人头脑清明。

      沈墨之闻着味道醒来,入眼的却是金雕银刻的天花阁顶,天已大亮,他差点被这奢靡的反光灼了眼,怕是去到了皇宫里。

      惊坐起来,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亮闪闪的屋子内,周遭陈设皆是金银宝器,身下的卧榻宽阔绵软,铺着一块巨大的兽皮,无一不散发着靡丽的气息。

      他以为是做梦,疑心自己骨子里头竟也有对这等俗物的渴求,暗道一声庸俗。但见门口忽而闪进一个女子,直叫他彻底醒了过来。

      那女子似是一直守在门口的,一见他坐起便马上迎了上来。

      她年纪约摸十四五岁,生得秀丽,一身恬淡的青衫,像个姐姐一般亲切。

      女子走到他跟前,打量他几眼,笑道:“小公子面色已经大好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墨之对自己的处境犹疑不定,面对着生人,戒心大起,只防备道:“这是哪里?”

      女子好似并不在意,笑道:“这是周王宫,小公子许在人间听说过,周狐族王室所在便是。周王有吩咐,若是小公子来了,定要好生招待着,千万别叫你想家了。”

      沈墨之闻言,细细咀嚼着她的话,面色凝重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是从府中逃出来的,怎地就到了周狐族的领地?周狐族与人界井水不犯河水,这番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究竟有何目的?若是要害自己,又怎敌得过?

      他越想越慌乱,只他心重,面上不显。女子也好脾性,由他兀自发呆,只笑吟吟地候着他。

      凝神半天,沈墨之忖道,如今来了这地,自己便如质子一般,狐族妖法高强,若要硬碰,自己绝不是对手。

      听女子的语气,周王让自己“不要想家”,表面说得好听,实则是要将他关起来,这一关不知会是多少日子,暗中许是作了很多打算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将这里查探一番,寻寻突破口。

      沈墨之下了榻,道:“你知是谁将我带来此处的么?”

      女子道:“带你来的是风隐,他嘱咐说,若你醒了替他向你陪个不是,他忘记你是个凡人孩童,对你擅用了妖法,才叫你昏睡这么久。”

      经她一提醒,沈墨之倒是想起了自己在小巷中遇到的男人,只记得男人看了自己的伤,说了句莫名的话,自己便浑身使不上劲,昏过去了。

      听闻自己昏睡很久,想到父亲定是在派人满城搜寻自己,谁能想到此时他竟置身妖界,便不怕他派人找来,只是关切如今的形势,问道:“我睡了几日?”

      女子揣摩他的心思,以为他是想着找后路,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小公子睡了三天三夜,这期间宫中派人来为你疗了伤,修复了筋脉,这是周王的恩情,小公子既已来了,就莫记挂着人间事物。”

      沈墨之却道:“若是我不回人间,我能得知人间事物吗?”

      女子略微有些惊讶:“……这,待风隐回来你自问他。”正了正色,道:“我叫青筝,是周皇孙的贴身侍女,如今你养在皇孙寝宫的偏殿里,少不得要再见面。若有什么东西短的缺的,尽管向宫人们要。若他们不肯……也是有可能的,你报我的名便好。”

      “皇孙那头该晨起了,你好生养着。”青筝对他一笑,风一般地出去了。

      沈墨之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松动几下四肢,只觉轻畅舒适,方知青筝所言不虚,周王的确医好了他积下的伤。

      这般大费周章地派人去人间夺他回来,给他疗伤,还将他安置在皇孙的偏殿里头,怎么看都是居心不善。

      妖界不是说闯就闯,凡人连怎么入结界都不晓得,更无需担心父亲捉他回去。何况,比起被父亲捉回去的可怖,此时他羊入虎口的处境更值得担心。

      他愣愣地走出门去,门口有几个侍卫守着,分明是看管的姿态,但当他试探着跨出门槛时,那几双眼来回逡巡,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人真来拦他。

      原来这些侍卫是头一回当差看管一个凡人,周王又交代了要客气养着他,放他在皇孙的住处,想来不是什么平凡人物,因此个个都不知道要怎么看管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迈出门去,不敢去动他。

      沈墨之也察觉了,心思反而更加沉重。周王为他在宫中处处做足了人情,不是要伤他,这本不算坏事,但正是如此,他变得越发疑惑。

      自己一介凡人,怎么值得周王如此。莫非是要以自己为要挟,迫着父亲在人间做些谋权篡位的事?那周王绝对选错了人。

      再者,那日风隐驾车来寻人,显然是针对他而来,说是甚么“药引子”,沈墨之心想,定是自己身上有些许不同,对周王有几分利用价值。

      短期来看,自己在这里倒是无忧,可长期来看,谁知那“药引子”是派的什么用场,说不定养他如同养家禽,待肥了壮了就杀来吃,周王届时要取他小命,也自在情理之中。

      沈墨之当即决定,这段时日先按兵不动,好打消他们怕自己逃跑的疑虑,暗中温习些旧时的剑法,观测此处地形门路,好歹不至于束手就擒。

      这般想着,他慢慢地循着方才青筝离去的方向走。

      宫内陈设已是华贵逼人,然而出了屋子,从外头看这宫宇更是精巧华美。

      顶檐倒不似人间宫殿雕龙刻凤,却是作了狐首高抬之状,双目镶金,气势磅礴。宫墙铺有大片朱红的底色,间或以乳白、鹅黄为缀,绘些山川奇兽之图,威严之余,亦有几点意趣盎然。

      更奇之处在于,分明是初春之际,此处的宫院两道栽的桂树却黄澄澄地压了满枝,散发清甜之气,从中走过,发梢肩膀不免捎走几个落下的嫩黄小瓣,被那香气缠绵着魂儿。

      沈墨之从身上拨下一瓣,放在鼻尖细细地嗅着。

      他未尝没有见过阔气的园子,父亲是顺康王朝的丞相,自家府邸自然也算气派,园子里该有的花草树木都一应俱全。只是像眼前这般意蕴横生的,只怕人间的皇宫才可与之一比。

      念及自己家中,又掀起一波心绪。旁人看不出他的迷茫,他自己也迷迷糊糊,有些不大真切,这一下子同沈府别过,说不出高兴,惆怅还是别的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十年到了跟前,到头来好像也并没有自己一直想的那么漫长。

      他的心智又清明得很,府里留不得他,他也不做癞皮狗子。因此硬着铁石心肠,心里晓得,这一趟离了便没有回头路了,天涯海角,总是去处。

      几个宫人从路过,经过他时,不免用看待异族的奇异眼光打量他,转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沈墨之淡淡望一眼,他们也见着,其中却有一个被他的眼神剜了,不知怎得,一条杂色的大毛尾巴忽地从宫服下窜了出来,在空中摇了两下,立刻被众人取笑,教唆着缩回去,快步离开了。

      他有些愣神地站在原地,原先见着的狐族都是化了人形的,并未切实体会到族群之异,如今见着狐狸尾巴,倒是真切地呆了一回!

      他这时才彻底醒神,他是在一群狐妖的地盘里头,那些娉婷宫女、高大侍卫,皮下都是要吸人阳气的狐妖,怎地会与他为善?哪日在宫里惹了某位,当即被吃了也不为怪。

      鸡皮疙瘩泛上一层,他愈加了一分谨慎。方才那样瞪人的狠劲儿都被他小心收好,万不可随意拿出来了。

      可他不去惹人,却是有人来惹他了。

      原来狐妖五感非凡,方才那群宫人笑闹之声,早已经传到皇孙的寝殿里了。

      那头迟迟不愿晨起的皇孙,听到院中有人嬉闹,问身边的青衫侍女,道:“谁这么吵,周宴来了?”

      侍女笑道:“他早就跟着风隐去大殿了,就你还在赖床呢。”

      “又是无聊的一天。”皇孙觉得没劲,衣服只穿了一半,直直地倒回床上,却听侍女道:“是偏殿的那个小孩,应是逛到这里来了。估计人家看他新鲜,逗他顽。”

      皇孙来了一抹兴致,伸手配合着穿衣:“他醒了?”催促侍女动作快些,穿戴完毕就跃下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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