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天成》小小鞋

4、第 4 章

　　豆蔻一路从前院跑来，此刻早已气喘吁吁，一只手半扶着门框，却十分着急的望向屋内两人。

　　屋内两人，同时皱起了眉毛。

　　风儿，已经许久不曾闹脾气了，翟云舒让柳氏好生休息，她前去处理便可，在去的路上，豆蔻已经大概把事情缘由告诉她。

　　原来，是亦安公子要辞别了，翟云舒不觉有他，毕竟哪怕他忘却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他身上散发的光芒和锐气，便完全不属于这个小地方。

　　非富即贵，说不定，跟她那个在京城里活的很好的爹，是同一类人。

　　刚穿过长廊，远远便已看到一坨深绿色的东西正躺在地上，屁股翘得高高的，头埋在地上，手脚不满的乱划，还大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嘛，你说了要当我的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你骗人，你是个大骗子。”

　　翟云舒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头隐隐发痛，翟风虽然容易闹小情绪，可像如此这般，还真是头一次，甚至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来，风儿确实很喜欢亦安公子。

　　李亦安半蹲在翟风前，早已换回已经洗净的蓝紫绸缎衣袍，他不过也十六七岁，可身姿挺拔，黑发束起以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丰神俊朗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那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翟云舒徐徐走近，微微点头道：“亦安公子，小弟无礼，恐与公子相处数日，对公子十分喜爱，所以才难以释放这离别之情，还望公子见谅。”翟云舒先是走到李亦安跟前，不徐不疾道，也暂且不管地上尚在打滚的翟风。

　　还未等李亦安回答，便继续道：“亦安公子人中龙凤，一身贵气，自然不适合在此等僻壤之地，云舒祝公子早日恢复记忆，前程似锦。”

　　这一番话，十分得体，既为翟风的无礼表达歉意，又凸显了翟风对李亦安的喜爱之情，最后，还落落大方的为李亦安的离去铺垫，为他找了一个台阶。

　　可偏偏少女此话说得诚恳，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李亦安笑了。

　　“救命之恩，日后定报。”

　　李亦安说罢，从腰间掏出一金丝锦绸荷包，递向翟云舒说道：“拿着，以后别摸黑刺绣了，女孩人家不应该如此辛苦。”

　　翟云舒微微一怔，意会过来，刚想拒绝，跟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徐徐道。

　　“不用想着拒绝，这是你们应得的，这个世界本来如此，既然付出了，就该有回报，只是在于早晚罢了。”李亦安语调淡淡，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就像是，本该就像他说的那般。

　　翟云舒极少跟男子打过交道，对男子的了解大多来自书里，可书中男子大多温文儒雅，待人如谦谦君子，可李亦安，虽也看似儒雅客气，可周身上下却散发着些让人不可拒绝的气势。

　　“公子，母亲从小教导我们，做人要遵循本心，当初我救你，只是不忍看到有人枉死，并非为财，可若是如今我收下公子的钱财，那便是违背我当初救你的本心。”

　　“人处于浩然天地之间，若是连本心都迷失了，那活着究竟还为了什么。”翟云舒言之谆谆，脸色始终柔和，可骨子底下却有什么如磐石一般坚定的东西，让人无法侧视。

　　李亦安本不想亏欠旁人，尤其从全福口中得知，那些绣帕本有别的途经去市面上流通，也维持着翟府上下的生活花销，可却为救他这个外人，急需钱币，才不得已直接去市面上销售，连累了全福不说，还让眼前看似倔强的少女熬了几个日夜。

　　他良心何安？

　　只是现下，他知道这个恩，暂且是还不上了，只好等日后再报。

　　“若是亦安公子想报恩，那你过得好好的，那便是最好的报答。”翟云舒说话时，眉眼半弯，洋溢着少女纯真的气息，额边碎发随风半扬，却又徒增几分俏皮之感。

　　本躺在地上的翟风见顶上两个人在一来二往的说着话，居然没有人理会他，又听着姐姐说出的那番话，他心底也已经平静不少。

　　这时，他低着头站起身来，双手拱手握拳，半附朝着李亦安行礼，道：“安哥哥，姐姐说的对，刚才是风儿无礼了，还望安哥哥见谅。”

　　李亦安颇有感触，眼前一高一矮，虽年龄不大，可心性却如此阔然，可见翟家家教家风何为之好，哪怕他脑子空白一片，可仍感觉到，这其中的难能可贵。

　　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却骤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伴随着喜庆的调子，一身穿桃红袒领纱裙的女人正婀娜多姿的迈进大门，手中来回摇着红扇子，脸上的笑意甚浓。

　　随她身后有两排整齐挑着贴满喜字红箱的家仆，如鱼贯入，井然有序把聘礼堆放在进门一处。

　　哪个是个傻子，也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可如今柳氏病重，翟云舒实在不想惊扰她，便上前看是什么情况。

　　为首的那女人脸上堆满笑意，眼睛上下打量着正在走近的翟云舒，呦，一张芙蓉秀脸，肤色如雪，眉如墨画，唇若点樱，眼睛明亮如星辰一般，这破落的翟府居然有如此美人儿。

　　若不是身上的裙裳有些破旧，款式落后，再稍稍打扮一番，这恐怕得美成什么模样，也难怪县丞的儿子寻死觅活的也要把她纳进门。

　　转眼，少女已走到身前。

　　“敢问姑姑，这是？”翟云舒两手轻搭置于腰间，客气问道。

　　金凤，乃是当地有名的媒婆子，亏得她那张巧嘴，只要托她上门提亲的，就没失败过，渐渐便有了名气，如今普通人可请不动她。

　　可对方居然不认识她？也难怪，一个丫头片子的。

　　“你可以叫我金姨，这次上门可是给你带来了天赐的良缘啊，你家主母呢？”金凤纳闷问道，她都进门这么久了，居然连主事的都没出来，这翟家，也是够奇怪的。

　　居然派个未出阁的女子出来，不对，似乎她本来便在这里。

　　“敢问姑姑，这是何家的聘礼？”翟云舒表情咸淡，似乎没有半点喜悦，倒让金凤意外。

　　“小姐好福气啊，被高少爷相中，这自然是高家送来的聘礼。”金凤得意的说道，下巴也微微抬起，毕竟，那可是高家，大少爷父亲可是堂堂的县丞，好歹也是当官的。

　　虽不可富甲一方，可也是衣食无忧。

　　多少当地名门望族的女子都想嫁进高府，更别说是其他普通女子了。

　　高府，相当于是地位的象征。

　　虽然翟家确是破落，可挡不住这小姐相貌出众啊，能做高少爷的妾，已是十分不错的了，金凤心里如是想，可却没料到眼前女子清淡道。

　　“麻烦姑姑，把这些东西带走，高府，小女子高攀不起。”翟云舒说罢，抬头，一脸冷漠。

　　金凤看那少女的模样，大概料到恐怕那高家少爷曾把她给得罪了，要不然一个少女，怎会说的如此决绝。

　　可她那招牌，岂是随意被拆的，金凤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她凑到翟云舒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少女本就绯红的脸上，更是红润了，只是，表情尽是嫌弃。

　　“姑姑。”翟云舒后退一步，风扬起她耳旁的碎发，吹起裙摆，可她却始终伫立。

　　“什么？”金凤得意满满，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所成效了，小女孩嘛，自视清高的不少，可被吓一吓，哪个还能自持。

　　“母训有言，宁当尼姑，不当小妾，若无所愿，终生不嫁。”

　　这句话，宛若清风拂袖般灌入耳中，让他再一次见识到翟家家训的独特之处。

　　若无所愿，终生不嫁。

　　这句话听起来，却觉得顺耳，就连李亦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似乎谁曾经在他耳旁也说过，一样的话。

　　“你，你真是愚钝无知，放着这么丰厚的聘礼不要，你就非得争个鱼死网破，才肯就范？”金凤刚刚已经私底下跟翟云舒说，若是她不情愿，高家少爷也会霸王硬上弓，在这里，他就是王法，就连高大人也管不得他这三代单传。

　　刚本也就是吓唬吓唬小姑娘，可她没料到，她居然无动于衷，真是可笑至极。

　　“要我是你啊，既然结果都一样，我才不会把到手的珠宝银子推掉，以后过好小日子，没一样能离了这些。”金凤语气怪声怪调的说着，本还想说什么，少女却没给她机会。

　　“雨荷，送客。”翟云舒坚定道，便转往里屋走去，只见李亦安和风儿站在门边上，她点头道：“亦安公子，又让你见笑了，如今已快入夜，寒意渐深，你回房间好生休息吧。”

　　翟云舒见李亦安站着不动，似若有所思，她便也站着，平静道：“我早知道高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恐怕高家的人还会来这里闹，还望公子在后院休息，不要被打扰才好。”

　　李亦安虽然身体已经好转，可毕竟此前重伤失血过多，体内本就虚弱，更何况，这本来便是翟府的事，她总不能拖累旁人才是。

　　“你不怕吗？”

　　李亦安语气淡淡，却恰好与翟云舒抬起的眸子对上，那眸子深处，分明藏着不可掩盖的害怕，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