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痴郎君坦陈心迹，蛮雉奴小试郎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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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洵去了园中，一味避着谢四娘，只胡乱合了两首虚应一番。恰巧惊蛰已得了回信，一路送到园中来，夏洵正好借故离场，王妃也拿他没办法。
惊蛰跑得满头大汗，一面将信递给夏洵，一面笑道：“不知郎君写的什么，王十三瞧了竟笑得前仰后合。”
夏洵也不答话，微微定了定神，抽出信笺，就站在树荫里须臾看毕。
惊蛰瞧夏洵脸上带笑，料得是好事，笑嘻嘻道：“郎君这回舒坦了，小的也少挨些骂。”
夏洵笑道：“走，去见王妃。”
刚走进殿门，就听见里头一片笑声。原来是陈妃带着端瑞端阳两个过来了，两个小婴儿裹着红肚兜，露出雪白粉嫩的胳膊腿儿，时不时在乳娘怀里动一动，谁去逗，他俩便睁了眼睛瞧一瞧，又扭脸呼呼大睡。虽还不会说不会跳，却也可爱得紧。
紫苏见夏洵过来，一面卷珠帘，一面笑道：“郎君不在园子里，倒跑这儿来做什么？”
夏洵笑笑，问：“世子妃也在里面？”
紫苏点头笑道：“在那里商量发月钱裁新衣的事呢，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郎君进去吧。”
陈妃见夏洵来了，笑道：“三郎来得巧，母亲方才还说起你呢。”
夏洵明知故问，道：“不知母亲与嫂嫂说我什么？”
王妃佯怒道：“你还有脸问？家中整日为你操心，你却全不领情。才去这会儿功夫，怎么就又回来了？”
“儿子有话与母亲说。”
陈妃瞧他神色，料到几分，笑着对王妃道：“母亲，瞧三弟的模样，莫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娘子？”
王妃将信将疑，问夏洵：“到底什么话？”
夏洵答道：“嫂嫂猜得不错，儿子确是寻得了意中人。”
王妃听说，大喜过望，又不信他竟一时转了性，笑道：“莫不是来寻为娘的开心？”
夏洵正色道：“终生大事，儿子岂敢妄言。三郎此生，非卿不娶，还望母亲成全。”
王妃听了这话，半是好笑半是不安，问：“倒是谁家的娘子？”
“云家姝娘。”夏洵满怀喜悦，朗声道，仿佛亲口说出她的名字，他与她便又近了一分。
王妃一愣，问：“兰浔高云的云家？”
夏洵点头道：“正是。”
云家为四姓之首，广据芜江以南的千里沃野，分支旁系根深叶茂，屹立数朝经久不衰。其族人诗书传家，文人名士不知凡几，疏朗旷放之风闻名朝野，自来有个兰浔高云的雅号。纵观这百年来，云家嫡系的亲家，除了邱陆两府，或是山林隐士或是江湖异人甚至有那市井平民，却没有一个朝中显贵。
王妃心思转了几转，笑道：“当真云家女那么好，京中这么多名门贵女就没一个比得过她？得亏这儿没旁人，什么非卿不娶的话，要传到你父亲耳朵里，有你好受的。娘劝你啊，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待我再为你好好地相一相，谢四娘你既无意，那便算了。”
夏洵恭敬俯首道：“母亲，儿子知道母亲用心良苦，但若不是她，儿子只怕一生也难得快活。”
王妃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见他一脸坦然坚定，一时不由百感交集，反不知如何答话，只得让他先回去，道是要与齐王商量之后才好决定。
夏洵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也不管父母如何商议，次日起个大早，匆匆用过早饭，便出府径往西市怡然自得去。弓儿还在那里掸尘，见夏洵来得早，奇道：“郎君怎么来得这么早？”
惊蛰抢了掸子往他腿上一拍，道：“你是眼瞎心盲还是装疯卖傻？”弓儿闪身躲避，惊蛰一路追着：“好好的美貌娘子，不过换了身衣裳，你便认作俊俏公子，逗郎君好玩呢！今儿天气好，郎君便来得早，要你多嘴！”
夏洵知他二人打闹惯了的，也不作声，径直上了楼。于九郎提着笔在临一幅古画，见他来了，笑道：“到底给你等着了，可惜昨日我出门去了，没见着。到底是哪家娘子？”
夏洵说了，于九郎脸色变了变，片刻后才道：“云家向来清高自诩，不慕权贵，你这门亲事怕是要有些波折。”
夏洵在房中转了转，瞧着于九郎珍藏的名器宝物，幽幽道：“世间好物，哪一样得来不费一番心血，何况心上之人？”
于九郎摇头道：“这也不然。偏是人不同，她既有血有肉，又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非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么简单的，端看有意无意了。”
夏洵闻言，沉吟不语。于九郎见他若有所思，也不去理他，丢了画笔，净手切瓜，摆于案上，一面啃瓜，一面摆了棋局，自个儿解谱玩。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夏洵忽在窗边瞧见一辆八宝璎珞香车缓缓驶来，车辕上分明刻着云家白鹤踏云徽纹。
弓儿也早瞧见，颠颠地上楼来请夏洵。夏洵整了整衣衫，从从容容下楼去。
那香车果然停在了门口，一双纤纤素手揭了帘子，里头钻出一名少女，却是褐发双辫，碧眼高鼻，一身银红胡服，想来是云姝的胡人婢女。自先帝与西域修好，东西商路贯通，许多胡人胡商涌入胤京，与衍民通婚的亦不少。普通人家也有蓄养胡姬的，云家娘子有个胡人婢女倒也不是奇事。只是那丫鬟跳下车后，便放下帘子，独自往店中走来。
夏洵好生失望。
丫鬟走进店来，瞧瞧弓儿又瞧瞧夏洵，仰面问道：“你就是那卖扇的？”她一口胤京官话，虽有些胡语口音，却脆生生的格外有趣，只是语气有些不善。
“姑娘好眼力，这便是昨日那把扇的主人，他是——”
弓儿话还没完，被那丫头应声截断：“管他是谁，把扇子拿来。”
夏洵笑道：“某这把扇，只卖有缘人，敢情贵主一见。“
那丫鬟瞧着夏洵，讥嘲道：“看你这品貌像个不俗的，不想也与那起登徒子一般作态。”又扭脸对弓儿道：“实与你说，我家娘子恰巧遗失了一枚扇坠儿，巧得很，与你家店里那枚竟是一模一样。不管是偶然相似，还是什么人捡到昧下了，或是什么人偷了拿来销赃，我家娘子大人大量不予追究。快些将扇子取来，照数付你钱，省得被人纠缠。”
一番话说得弓儿张口结舌，夏洵听了则甚是沮丧。此时她在车中，必然能瞧见他，亲手诊治过的病人，总不至于认不出，她身边的丫鬟如此言语，岂非她也将自己当了轻薄浮浪之人。又细想自己市中卖扇之举，的确有失稳妥，遂对那丫鬟道：“那扇坠确是某偶然拾得，因寻不到失主，方才寄卖市中，只盼主人瞧见来问，便好归还。姑娘既说是贵主之物，不知有何凭证？”
丫鬟道：“那是一朵五瓣梨花，花瓣莹白，花蕊却沁着碧色，其中一根被我家娘子不小心磕掉了头，天下间绝无第二枚。”
弓儿听说，连连点头，便去架上取了扇子来，恭谨递给那丫鬟。丫鬟接了扇子也不再说照数付钱的话，扭身便走。
“啧啧，郎君，丫鬟都这么厉害，那小娘子不知得是什么样。”
夏洵脑中所浮现的却都是那日他头疾突发时，云姝将船靠过来，登舟为自己诊治的情形。早先在临清城中花市上惊鸿一瞥，他便念念不忘。待回到船上，惊喜得知她就在旁边大船上，连忙派人去打听。却只说是往京中去的商船，随船坐了好几家内眷。想要问她名姓，却是从昏睡中醒来时她已随着商船北上了。如今她近在咫尺，仍旧不得相见，不由又添几分黯然。
正在那里神伤，忽然那丫鬟又回到店中，对夏洵道：“我家娘子说多谢你替她保管，这是谢礼。”说完将一张小笺塞到夏洵手里。
夏洵大喜过望，接过小笺一看，却不是书信，乃是一副药方。与上回船上留下的那副相比，又添减了几样。待要问那丫鬟，却见她早已跑了出去，正在登车。
惊蛰要去追，夏洵摆手制止道：“罢了。既知是她，日后总有相见的机会。”
却说这边云姝在车上收了扇子，拿在手中摇了摇，对丫鬟道：“小雉奴，今儿玩得可开心？”
那胡人丫鬟笑道：“还成。只是那郎君不像是死心的样子。娘子不该送药方给他。”
旁边另一个粉衣丫鬟瞧一眼云姝，笑道：“你懂什么？夫人一生为顽疾所苦，娘子恨不能以身代，今见那夏三郎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终日头疾缠身，不免生出恻隐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雉奴道：“就怕他又会错了意，还当娘子你对他有意呢。”
云姝把玩着扇坠，笑道：“那也不怕。下月是伯父寿辰，过几日咱们就该启程回兰浔去了。”
雉奴惊喜叫道：“兰浔好，我来衍洲好几年，还没去过兰浔，娘子带雉奴一道去可好？”
云姝笑道：“你既跟了我，自是要一同回去的。不过，要坐许久的船呢，也不知你在船上待不待得住。”
“那还不简单，咱们多带些樗蒲骰子，一路玩儿着去。”
云姝瞧着粉衣丫鬟笑道：“不知香径姐姐意下如何？”
香径无奈道：“都是娘子纵的，别的不教她，这些本事都学全了。”
云姝用扇抵着下巴，瞧着雉奴一脸欢喜，笑道：“香径说得有理，也该教你些别的。雉奴想学什么？”
雉奴思索道：“从前在府里，大人只叫学歌舞乐器，别的也不会。不过我瞧郎君们整日斗鸡走马的，娘子不如教我这个。”
香径闻言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道：“那些事那是你该学的。”
云姝偏头瞧着雉奴，眼珠一转，笑道：“雉奴不知道，我们衍洲娘子，也有一桩趣事儿，与郎君斗鸡走马一般好玩，就教你这个。”
雉奴闻言大喜，连声问是什么。
云姝手摇折扇，笑道：“叫做女红针黹。你香径姐姐最是拿手，让她教你。”
香径忍住笑正色道：“正是。别的我不会，这个却满可以教得你了。”
雉奴不疑有他，欢欢喜喜点头答应。
云姝和香径扑哧一声笑出来，雉奴正要问，外头丫鬟叫道：“娘子，府里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痴郎君坦陈心迹，蛮雉奴小试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