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21章 ...
-
第21章
姜稚安都不知道广州火车的门儿朝哪个方向开,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广州行的期待高于恐惧。
毕竟七八年改革开放,九二年南方谈话让整个大环境的氛围足够躁动。
陈康排队四个小时买到火车票,给她来了电话。
姜稚安拿了张纸记下碰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必须要带上的东西。
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眼,低声对着听筒,“晚上六点的火车,我们有必要四点就去等着吗?”
“有必要。”陈康似乎觉得解释太复杂,没细说,用了最万金油的回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姜稚安余光瞥见姥姥进屋,不自觉挺了挺背,装模作样的“嗯嗯”了两声,“那成,我回学校再说吧。拜拜。”
姜姥姥拿着筲箕在茶几前坐下,边择菜,问到:“不是说有一个星期的假?”
姜稚安胆子大得没边了,镇定自若的回答,“老师说让我回去排一支新的舞。”
姜姥姥没怀疑,让她用点心在专业上。
姜稚安搬了个小板凳在她边边坐下,帮着择菜,边应着“有数”。
“我看你就是没数,你又去买些乱七八糟杂志,还有隔三差五往老苏家跑,不是去玩是什么?”
“... ...”
“你马上大三下了,再一年就毕业了,现在好好在专业下功夫,到时候找工作才能顺利。”
“... ...”
“听到没。”
姜稚安乖乖点头,“听到了。”
老人家讲起这些没个歇气的时候,她手里动作不停,从部队文工团说到学校舞蹈老师。
眼瞅着这话题就要从立业过渡到成家。
姜稚安及时打断,“姥姥,我粉色那条裙子是不是晾在外面的?”
“嗯,挂着的,估摸着干了。”姜姥姥瞥了她一眼,“怎么?”
“我待会儿就回学校了,打算收拾点衣服。”
“你学校应该有穿的吧?”
“春夏天的衣服打包带回来了,学校都是厚衣服。”姜稚安看准这个机会脱身,“我去看衣服干没干。”
姜姥姥:“去吧。”
姜稚安在背包里装了几件裙子,然后偷摸摸拿了牙刷牙膏,以超级平常的姿态出了门。
她和陈康陈中三点半见的面,坐出租车到火车站刚四点正。
姜稚安刚下车,就有票贩子涌上来,喊目的地。
南京,四川,黑龙江,…哪儿哪儿都有。
硬座,软座,硬卧都能从他们手里买得到。
姜稚安像沙丁鱼被挤来挤去,然后,不是票贩的目标客户,被无情的推出人群。
姜稚安以为这已经是九九八十一难巅峰,没想到后面还有长长的检票队伍等着她。
等她进到候车大厅已经是五点四十了。
大厅到处铺着报纸,人三五成群的坐着躺着,打牌唠嗑睡觉的消磨时间。
他们没这个闲暇,急匆匆找搭乘火车停留的站台。
陈康买了站台票,踩点把他们俩一路送上火车才算松口气。
姜稚安从窗探出头,“陈大哥,你说列车员会拿一个金属小牌来和我换纸质车票,到时候下车的时候再换回来就行,对吧?”
“... ...对。”
“出站什么都不需要了吧?”
“也要给检查车票,别扔了。”陈康越交代越觉得没底。
他和未婚小姑娘一起出门不合适,所以才让了陈中陪同一起,但是现在,就单独他们两个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总觉得不太行。
到了出发时间,广播放起悠扬亲切的音乐,火车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音。
陈康跟着慢吞吞移动起来的火车走,反复嘱咐安全第一。
陈中和姜稚安并排坐在下铺边上,齐刷刷的点头,让他放心。
陈康完全放不下心,又强调了一遍,“要是没什么结果就算了,不要太强求。”
车速开始加快,姜稚安朝落在后方的陈康挥了挥手,“知道了——”
陈康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姜稚安这才有了些去陌生城市的实感。
坐火车的乐趣之一是摇摇晃晃的、毫无想法的看着城镇渐渐被田埂、山坡、荒林和自由散漫的牛羊取代;看着天空的颜色从青蓝过渡成橘红,然后义无反顾的变成黑;看着一户户人家透出的灯光点亮视野。
她睡中铺,和窗户上沿平齐。
亮灯的屋子分布得零星散碎,连起来成不了北斗七星,但这对初次出远门的姜稚安来说,是足够有趣的体验。
姜稚安兴奋到三点多才睡,期间起来上过两次卫生间,迷迷糊糊听见过“瓜子花生方便面”的叫卖声,漫长的火车行程被她毫无所觉的睡到尾声。
广州地处亚热带沿海。
从地理上来说,北回归线从中南部穿过,属海洋性亚热带季风气候。
它以温暖多雨、光热充足、夏季长为特征,是一个夏天差一点点能横跨四季的城市。
姜稚安跟着人流出了站台,和陈中先去体验了一把全国唯二的自动扶梯,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挂着巨型电钟的广州火车站。
姜稚安玩够了,想起这次千里迢迢来沿海的目的。
“我们先坐出租车去高第街,我来之前打听过的,很多服装店进货都会去那... ...”话还没说完,姜稚安敞亮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她摸钱的手从包底下伸了出来。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小刀划了利落的一条大口子,藏在内夹层的钱包不翼而飞。
姜稚安:“... ...”
陈中:“... ...”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而后动作慌乱的同步去扒包的拉链。
几分钟后,把包翻了个底朝天的两个人不得不面对一个惨痛的事实,他们好像遇到了小偷。
陈中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开了口,“姐,这一路的食宿费,还有进货的钱都放在一起的是吧?”
“...,嗯。”姜稚安舔了舔唇,看向陈中,“你爸有没有额外给你钱?”
陈中摇头,“他说我放着不安全。”
阳光晃得人视线模糊,姜稚安后背出汗,心底的恐慌像烧沸的水。
她把翻乱的衣服乱塞回包里,深吸一口气,“我们先找警察。”
陈中六神无主的点头,跟着她的意思。
“别着急,肯定能找回来的。”
“嗯。”
姜稚安只知道“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但是不知道和腾飞经济一起迅速膨胀起来的还有混乱和犯罪。
穿警察制服的男人听完他们的遭遇,完全没点同情。
他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撇嘴,“你们怎么不小心点啊,这里可是广州火车站。”
姜稚安和陈中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警察叔叔好心的多说了几句,“找不回来的,要是真找到了,我这条命也没了。趁现在发现得早,赶紧找个地方打打工,把路费挣出来。”
他们这边刚说完,另一面就有人明目张胆抢包。
警察跟过去看情况,姜稚安和陈中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安安姐,怎么办?”
姜稚安舔了舔唇,“我不能给我姥姥打电话,...要不要先给你爸说说情况?”
陈中沉默了一阵,“我家没座机,而且啊,安安姐,要是我爸知道我们刚到广州就把钱弄丢了,会气出病的。”
“... ...”也是。
比起解决当下困境,还不饿还不困还不累的两个人还丢不起这个脸。
姜稚安抿住下唇纠结了老大一阵,“那先不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再说。”
“好。”
姜稚安闹消失这事,最先发现的既不是姜姥姥,也不是301的舍友,而是从美国回来的苏沿。
他买了千叮万嘱要的零食,没见着盼星星盼月亮的姜稚安。
姜姥姥说她回学校了,苏沿打电话去了姜稚安宿舍。
宿管阿姨没见着她人,找了崔莉莉代接。
崔莉莉起初还不知道是谁,在听见对面说出“苏沿”这个名字时候,姿态都变得恭敬起来,“喂,请问大佬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你好。”苏沿忘记她名字,稍停顿了片刻,“麻烦转告姜稚安一下,就说我找她。”
“安安?”崔莉莉一脸懵,“她有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应该是在家吧?”
苏沿垂着眉眼,神色沉沉的重复了一遍,“在家?”
“嗯。她应该会在家待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回来。”
苏沿食指跳了两下,“也就是说,你们这几天没见到她是吧?”
“嗯。”崔莉莉反应过来了点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还不确定,我需要点时间。”苏沿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平时有没有什么相互联系的方式?”
“没有,你应该也知道,她不用BB机。”
“是,...”苏沿声音平缓,听不出具体情绪,“她估计去哪里玩了,麻烦你暂时保密。”
“嗯嗯,我知道轻重。”
苏沿挂了电话,拿外套出门。
他打车把姜稚安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心底起了几分烦躁情绪。
这么前前后后找了两天,姜稚安人影没见着,苏沿屋里多了一只带天线的大哥大。
好像黑砖头这么摆着,姜稚安就能自动定位似的。
苏沿就在负面情绪积累到顶点的瞬间,接到了姜稚安的电话。
她捏着鼻子,声音比平常闷了不少,假装着西清大学教务处找苏沿。
苏沿“呵”了一声,声音冷漠,夹着火气,“姜稚安?”
姜稚安松了口气,声音恢复正常,“苏沿,你回家了啊,救命救命,我现在在广州。”
“哪儿?”苏沿荒唐的重复了一遍,“广州?”
“嗯嗯,具体情况比较复杂,我现在没有银行卡,可能要麻烦你,”姜稚安也觉得自己有点费事,底气消了七七八八,“...来一趟。”
“位置。”
“广州市北京路,199-13号,一家叫德姐裁缝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