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8、生日

　　李哲吃罢早饭，习惯性的溜达到往谈喻菲家附近，看到原本上锁的围栏门开了条缝，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

　　果然，屋门也是虚掩着的。今天是第三天，按理说下午才会有人，看样子是谈喻菲提前回来了。

　　李哲推开门走到客厅，一双逆天大长腿霸道的闯入视线。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谈喻菲躺在沙发上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眼下一片青黑，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下抖动，仔细看，身体也在轻微的颤抖。

　　“菲菲？”李哲轻声唤她，沙发上的人却没有反应。

　　昨晚的噩梦再次重现，先是外婆脸色灰青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都叫不醒，突然她放在外婆胳膊上的手变得血淋淋，没给她机会从恐惧中缓过来，场景倏然调转，在昏暗的废弃家具城里，一群人七横八竖的倒在血泊中，他们五官错位，齐刷刷掉过头，朝谈喻菲阴森的笑着。

　　那些人四肢呈诡异的角度，挣扎着爬过来拉她，看着他们越逼越近，她脑子里只有跑这一个想法，可她就像是被定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低头一看，双脚双手被红色的绳子捆绑在木椅上，绳子的另一端被不远处的男人紧紧攥在手里。

　　虽然模糊得看不清五官，但那轮廓她实在太熟悉了，在看到他的瞬间，谈喻菲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她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但在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本能使她开始疯狂挣扎。

　　男人神色淡然地盯着她，每当她挣扎一次，绳子便会收紧一分。等到她不堪痛苦翻倒在地时，慢悠悠的走过来，带着审视的意味将她从上至下地打量，漫不经心的神色似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为什么逃跑？”
　　“逃不掉的，你知道。”
　　“回来吧”
　　“回来吧…”

　　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地狱恶魔的低语，让她头疼欲裂，痛不欲生。

　　“菲宝？是我，李哲，醒醒！”李哲揉搓着谈喻菲的手背，语气难掩着急，他看到谈喻菲额头又渗出一层薄汗，这情况可不算好。

　　梦里的光线逐渐变亮，周围那些可怕的事物开始瓦解破裂，变成碎片缓缓散去。

　　渐渐的谈喻菲有了意识，她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感受到模糊的视线正在慢慢聚焦，三四秒后一双好看的杏眼映入眼帘。

　　李哲看她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谈喻菲意识到是李哲过来了，难受的抬了抬手，李哲将她拉起来，让她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处，手上动作没停，继续给她揉搓，一下接着一下，颇有技法的从手背到胳膊，再到肩颈后背。

　　过了许久，终于感受到怀里僵硬的身体变的放松。

　　“又做噩梦了？”李哲像哄孩子一样拍压着她的背。

　　“没事，就是有点累。”谈喻菲趴了会儿，就从他怀里起开，笑得很是勉强。

　　李哲神色凝重，谈喻菲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明显是不想被追问。

　　他只得作罢，站起来接了杯水给她端过来。

　　谈喻菲嗓子确实干疼，一杯水很快见了底。

　　“这次回来的早，是因为昨天下雨吗？”李哲接过杯子放到茶几上。

　　“算是吧，下那么大雨路也不好走，趁能走的时候早点回来。”

　　谈喻菲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躺回沙发点了根烟，刚抽没几口，被李哲接了过去。

　　“你们班的那个新老师，不好应付啊，”他拿起来吸了两口，“前个儿来这边找你做家访，被我妈碰到了。”

　　谈喻菲挑了挑眉，家访算什么，林泽还亲自跑到陵园去逮她呢。不过她不想跟李哲说这些，便随口敷衍道：“哦？那陈姨怎么说？”

　　“诶，你别怪她多管闲事啊，她当时也怪尴尬的，我妈买完菜回来他还站在那，觉得他等了挺久的，就跟他说了你家的…一些情况。”李哲边说边小心的观察她的反应。

　　“啊，不碍事，没爸没妈不是事实吗？”谈喻菲无所谓道。

　　李哲被烟呛了一口，他就害怕谈喻菲这样说。

　　谈喻菲笑了笑，安慰他：“你紧张什么？开个玩笑而已。”

　　“并不好笑，”李哲撇嘴，随后转了个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下周就过生日了，这次想怎么过？”

　　被李哲提醒，谈喻菲才记起来快到生日了。外婆去世以后她就不爱过生日，往年都是李哲叫上几个朋友给她庆祝，说实话她今年不是很想过，但是怕李哲看出什么，于是道：

　　“今年不叫那么多人了，喊上许茉，咱仨过就行了。”

　　“那多冷清！人多热闹嘛！”李哲对她这种凑合的态度十分不满。

　　“我不喜欢所以不想，这次听我的吧，随便过，过十七又不是过七十，人多麻烦。”

　　李哲虽心有不满，可这总归是谈喻菲的生日，而且今年既然寿星开了口，还是顺着她比较好。

　　“那今年还去老地方吗？”李哲试探性的问道。

　　之前过生日，赵哥都会给他们在酒吧开个大包间，楼上楼下随便玩，但现在感觉谈喻菲明显有意跟他们划清界限，这让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果然，谈喻菲身体一顿。

　　“不去了，去许茉那边找个饭店，还没去那边逛过呢。”

　　“也行，那我跟她说说。”

　　许茉家在新区，而赵哥他们在老区，一北一南，他没想多，谈喻菲就是在刻意躲着他们。

　　李哲想让她中午去家里吃饭，谈喻菲摆摆手拒绝。临走时，又让他帮忙写一封五百字左右的检讨，具体是针对旷课而做出的深刻反思。

　　他猜到是这妮子去陵园没有请假被林泽罚了，于是对谈喻菲表达深切同情的同时表示此事包在他身上！

　　周一，林泽进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份检讨书。

　　“尊敬的林老师，我是高二（3）班谈喻菲，此刻，我怀着无比的愧疚和懊悔写下这封检讨书，为我无视校规校纪，辜负学校老师谆谆教诲而感到羞耻……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下次绝不再犯！以后一定严格约束自己，提升自己！不辜负学校和老师的期望！”

　　洋洋洒洒一大页，正当林泽怀疑这封检讨书上所说有几分可信的时候，突然暼到最后的落款：

　　“检讨人：李哲”

　　林泽气笑了。

　　第一节下课铃刚落下，谈喻菲急匆匆地跑过来，林泽从作业堆里抬起头，装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谈喻菲局促的站在办公桌前，眼睛在桌子上飞快搜寻，很快就在林泽手边发现了那封检讨书，她伸手将那页纸拿过来，直朝落款看去，而后闭着眼将其捏成了一团。

　　“我觉得写得不好，我回去再写一份，老师再见！”说完，逃也似的跑开了。

　　林泽终于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
　　当天，李哲背上多了两片红红的巴掌印。

　　谈喻菲的生日在周四，他们没有晚自习，时间还算宽裕，下午放了学直奔新区，许茉定了一家新开的泰餐馆，她爸有这里的会员卡。

　　这里装潢考究，风格鲜明，一进屋就仿佛身处浪漫热情的曼谷，身着特色服装的男男女女热情的招呼着来往的顾客。

　　许茉点了个套餐，放眼望去，半桌子的海鲜。谈喻菲每样都吃了一点，味道确实不错，但生在海边，海里的东西也不太稀罕，倒是几个特色小吃还有菠萝饭，合了她的胃口。

　　李哲在一旁吃螃蟹，蟹壳堆起来一座小山丘，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两个女生剥。

　　“好了，吃的差不多了，李哲去把蛋糕拿过来，我们过生日！”许茉擦擦手，让服务员把包厢里的盘子撤下去一点。

　　“蛋糕来喽，快看看有没有进步！”李哲从餐厅的冰柜里把蛋糕拿过来，每年过生日他都会亲手做个小蛋糕，只有他们三个人吃。

　　海蓝色的蛋糕，侧边是一圈圈白色海浪的花纹，最上边放着两片砗磲形状的巧克力，还放了像珍珠般的小糖果装饰，看起来梦幻极了。

　　“行啊你，手艺越来越好了啊！”许茉看着六寸的小蛋糕赞叹道，“插上蜡烛，准备许愿啦！”

　　李哲给谈喻菲戴上生日帽，许茉把蛋糕推到她跟前，在支在桌子上的手机录像打开，然后把灯一关，和李哲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谈喻菲双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头许愿时柔和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煞是好看，李哲举起手机咔嚓一张。

　　由于明天还要上课，加上许茉家有门禁，他们没有进行后续娱乐活动，吃完饭谈喻菲付完帐，俩人把礼物一送，许茉就被许叔接走了，而她跟李哲拎着半个蛋糕去逛了夜市。

　　逛得把泰餐都快消化完了，俩人又跑去大排档点了烤串和啤酒，吃到快十点的时候才动身回家。

　　谈喻菲让李哲把蛋糕带回去给陈姨和李叔尝尝，李哲没推辞跟她道了晚安后拎着蛋糕走了。

　　她站在铁栅栏外看着李哲走远，然后偏过头向旁边的过道看去，一道黑影闪过。

　　进门后，借着灯光她发现屋门外放了盒蛋糕，门把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

　　右眼皮猝不及防的跳了起来，她拿出礼品袋里头的首饰盒，打开盖子一看，是一条价值不菲的手链，袋子底部还有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我们小菲，十七岁生日快乐。”

　　没有署名。

　　但她认得这字迹。

　　手里的卡片被她团在手里。吃饭的时候她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是小姨发了个生日红包过来，说在出差赶不回来，让她跟朋友出去玩得开心。还有一条，问她今年怎么不过去。

　　她拎起蛋糕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然后将礼品袋扔在了对面的过道口，冷冷道：

　　“回去告诉他东西我都收到了，替我谢谢他，那条链子就当跑路费，归你了。”说完就进了屋。

　　谈喻菲没开灯，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那人把东西捡起来揣兜里走了。然后她才打开手机，回了那条信息：

　　“赵哥破费，礼物收到了，早点休息。”

　　赵青澜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酒吧包厢里的沙发上喝酒，怀里还拥着个身材姣好的大波浪美女。

　　过了会儿拿起手机，一看到是谈喻菲发过来的，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嘴角上扬。

　　但看过开头脸色就沉了下去，把怀里的美人推到一边，让人把送东西那货叫过来。
　　五分钟后，一个人推门进来。

　　“赵哥，您有什么吩咐？”他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口，赵青澜坐在沙发上像一条毒蛇般盯着他，两边各站了三四个人，此刻屋里音乐也停了，静的让人发慌。

　　赵青澜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他犹豫着走到赵青澜跟前，不敢抬头。

　　眼前这人二十七八的年纪，是个矜贵的公子哥，长得人畜无害的，手腕却毒辣得很，短短几年就这一片声名大噪，年纪轻轻道上人就称他一声“赵哥”，私底下又喊他“疯狗”。家里有权有势，到他这儿已经是富三代了，他在城南开了家规模不小的酒吧，私下也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在他手底下做事钱不少，但也不好挣。

　　“东西呢？”赵青澜吐出一口乳白的烟雾，目不转盯的看着他。

　　“蛋糕和手链我都送到了啊，她还让我替她说一声谢谢呢，我回来不都跟您汇报过了吗？”他讨好得笑着，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赵青澜脸色阴沉，抬手示意，只见旁边过来了两个人直接把他按到了地上，其中一人从他口袋里搜出了没有包装的手链。

　　他看到手链，脸上血色瞬间下去大半，开始疯狂挣扎。

　　“赵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赵青澜拿过手链，面无表情的摩挲着，起身走到那人面前。

　　“我可没跟你说袋子里装的什么。行啊，现在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扣我的东西了啊，你说，该怎么办呢？”赵青澜蹲下去，深吸了口烟，狠狠揪住那人的头发，逼迫他仰头对视。

　　“对不起赵哥，是她扔给我的，不是我…不！我不该要，我错了赵哥，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赵哥，啊啊啊啊啊！！！”

　　赵青澜将烟头捻在他额头上，一股烧焦的糊味窜进他的鼻子里，剧烈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发出惨叫。

　　他疯狂的扭动身体，却被更用力地压住，赵青澜还不解气，让人松开他，然后将人一脚踹到茶几边上，拿起桌上厚重的烟灰缸就砸。

　　“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嗯？我对你不好吗？他妈的，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赵青澜骑在那人腰间发泄似的连砸了好几下，不管身下的人如何求饶，手上的动作都疯了般的不停。

　　地上的人渐渐不再动弹，两边的人赶紧跑过来拉住他，赵青澜把烟灰缸狠狠的摔在地上，玻璃渣子瞬间在房间里炸得到处都是。

　　“操！操！都他妈滚出去！滚！”赵青澜怒吼完，倒在沙发上粗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手下连忙将人拖了出去，地上随便收拾了收拾就退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他一人。

　　赵青澜仰着头，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额角青筋暴起，随后手狠狠捶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