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7、得寸进尺

　　又是这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林泽被迫仰头与她对视，刚想开口，却猝不及防的被烟呛到，只能偏过头咳嗽。

　　谈喻菲见状，挺直了身体，淡淡看他了一眼便转身又躺了回去。

　　“近距离跟人对视是你的习惯？”林泽止了咳嗽问道。

　　谈喻菲思索后回答道：“算是吧。”说完把还没抽完的烟摁灭在地上。

　　“我不是，”林泽回答了上个问题，他知道谈喻菲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像董老师那样对你。”

　　谈喻菲没有回应。又是一阵令人发慌的寂静，天越来越暗，林泽看向窗外，雨势丝毫不见小，秋风呜咽，重重地砸着屋门。咔嚓，腕口粗的树枝终是撑不住，被生生扯断摔在地上。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的裤子已经完全干了，他又将鞋子和袜子拿纸盒垫高一些，放在小太阳跟前，随后拿出手机一看，屏幕显示是下午五点多。

　　躺椅里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站起来走到长桌前，将大瓶的桶装水倒进烧水壶里。

　　“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趁现在还能用电，先吃点东西吧。”她转头对林泽说道，“你吃哪种？红烧，酸菜，番茄，还有……没了。”

　　林泽闻言抬头朝她看去，谈喻菲手里拿着两个泡面桶，正纠结地望过来，他突然有些恍惚，眼前的少女此时举手投足间透出超越这个年纪的坦然和成熟，让他感到很陌生。

　　人的性格多变，但总会有个主格处于支配地位，而他今天再次在谈喻菲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矛盾感和冲突感。

　　“都可以，你随意吧，”说完，林泽打开手机拨了个号，“诶妈，对，已经找到了，在陵园这边，你今晚不用等我，雨太大路不好走，没事，有个小木屋，东西挺齐全的，等雨小一些我就回去。”

　　胡女士又嘱咐了几句，林泽连连宽慰，让她放心。

　　“好了妈，记得把门窗关紧，早点休息。”

　　谈喻菲听着他们谈话，将开水倒进分别倒进番茄桶和红烧桶。电话讲完，面也好了，她把番茄的那碗端给林泽。

　　“谢谢。”林泽忙伸手把泡面接过来。
　　谈喻菲坐在长桌上，没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这东西几天吃一次可以，吃多了就恶心。

　　不想当着林泽的面浪费，她又忍着吃了两口后彻底放下不吃了。等林泽吃完，她赶紧把包装桶拿到门外。

　　妈的，番茄桶的料包里为什么要放花生！

　　等林泽的鞋子也干得差不多，他们开始商量今晚谁睡床。

　　两人争执不下，谈喻菲直接从小衣柜里拿出来小薄毯扔在躺椅上。

　　“我喜欢躺这个，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把这东西托到山上，我不是客气的人，要真想睡床上，哪怕你是我老师我也不会让的，踏实睡吧。”

　　林泽只得作罢，谈喻菲等他躺下后把总电闸关了，这风雨狂卷，雷雨交加的，得小心点。

　　没了灯，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尴尬随着空气向四周弥漫。跟自己学生共处一室，他心中难免有些局促，尽管事出有因，但总归是男女有别。

　　现在还不到八点，林泽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于是偏过头看向床尾，只见谈喻菲胳膊搭在腿上，脊背微微弓起，就那么坐着静静望向窗外。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森白的光将屋子照亮，那瞬间他看清了谈喻菲脸上悲凉的神情，仿佛整个人下一秒就会破碎掉。

　　“是不是有点害怕？”林泽出声打破了安静。

　　“什么？”谈喻菲的思绪被林泽的声音拉回，眼中是还未褪去的茫然。

　　“不害怕吗？一个小姑娘跑坟山上住？”

　　谈喻菲这次听清楚了，收腿躺回椅子上，说道：“地下的那些怎么比得上地上的那些吓人。”

　　林泽失笑。

　　“我外婆是法国人，她在这里没有其他亲人，我不想她孤孤单单的。”谈喻菲的情绪比刚才更低了些。

　　林泽记得谈喻菲说她从小是外婆带大的，想来祖孙俩感情肯定很好。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在心里感叹道。

　　“你外公为什么要在这儿建个木屋？”林泽问。

　　“他比我外婆大十岁，怕以后不在了我外婆想他，来去辛苦，就盖了个小木屋让她歇脚。”谈喻菲拉了拉，把小毯子盖在身上。

　　“你外公真是个体贴的人，他们一定很恩爱吧？”

　　“嗯，他对我外婆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能感受到谈喻菲语气中的不耐烦，好像不是很愿意讨论起她外公。

　　又是一阵沉默。

　　林泽以为又要冷场了，谈喻菲却主动开口：“林老师？”

　　“嗯？”林泽疑惑，脖子微微挺高。

　　“你说实话，语文老师是不是教过你什么？”谈喻菲问道。

　　林泽唔了一声，心虚的躺回去，准备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死不承认道：“教过我什么呢？语文吗？”

　　谈喻菲轻轻笑了笑，没想到冷峻的林泽也会耍赖，林泽也跟着笑了两声。

　　尴尬的气氛逐渐散去，许是今天林泽冒着雨来寻她，也可能是现在能有个人聊聊天闲扯，不管怎样，林泽的出现，让她这么多天淤积在心里的紧张和烦闷消散了不少。

　　她无法不承认，当她看清伞下林泽的脸时，心猛颤了一下，除了本能的诧异外，还滋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

　　“旷课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总归是违约了，写个检查吧，不少于500字。”

　　谈喻菲：“……”

　　非得这么扫兴吗！

　　林泽翻了翻身：“体谅体谅一个操碎了心的年轻老师吧。”

　　谈喻菲哼了一声，轻声嘟囔道：“得寸进尺。”

　　林泽闭着眼，嘴角轻勾。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安静地躺着。

　　雨声渐小，颇有节奏的传到屋里，不一会儿林泽便有些困了，临睡之际看了眼谈喻菲，那么高的个子现在缩成一小团，他把手机关了静音，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进入梦乡。

　　谈喻菲也睡着了，她其实很难发困，但没有料到，在狂风肆虐的雨夜，林泽的存在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安全感，让她不知不觉间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谈喻菲猛然惊醒，从躺椅上直直折起来。四周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她手胡乱地摸，终于摸到了椅子边，她的动作引得躺椅发轻微吱呀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谈喻菲像是被什么吓到了，捂住脸缓了片刻才平静下来。突然，她余光瞟到床上似乎有人，扭过头怔怔看了一会儿，慌张的跑到跟前。

　　看到那张熟睡的脸，谈喻菲猛然想起了这是林泽。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直到温热的气息落到食指上，方才安心。由于离得近，她能听到林泽近乎其微的呼吸声，这令她又踏实许多。

　　还好没吵醒他，她想。

　　谈喻菲小心翼翼地躺回去，由于刚刚太慌张，跑下去的时候没有穿鞋，又在地上站了挺久，现在脚凉得狠。她把小毯子重新盖在身上，眼却没能再合上。

　　她失神望着屋顶，听雨声从淅淅沥沥到滴答滴答。

　　由于睡得早，林泽六点多就醒了，见谈喻菲还没起，他也不想去打扰一个过星期天的高中生去享受一个偷闲的早上，于是便没动。

　　窗外已经听不到雨声，他打开手机看了天气预报——晴。

　　躺时间长确实有些难受，他小心地翻了个身，谈喻菲突然出声道：“醒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林泽吓了一跳，以为她在说梦话，却见躺椅上的人坐了起来。

　　“你不再睡会儿吗？”林泽也坐起来。

　　谈喻菲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起身去烧热水。

　　林泽见状也开始起床，鞋袜现在都是干的，他穿好后把床铺好，又把被子叠好放回原位。

　　谈喻菲告诉他木屋后那间小屋子是洗手间，台子上有漱口水，林泽看谈喻菲没什么精神，想着是不是醒的时候吵到她了。

　　天已经有橘红的边，果然是个好天气啊！

　　林泽进到里边，台上有一套牙具，应该是谈喻菲的，旁边立着一瓶漱口水。

　　“你昨晚也不告诉我后边就是洗手间，亏得我一晚上没起。”林泽回来抽了几张纸，把脸上的水擦干净。

　　谈喻菲回道：“你不是也没问吗？”

　　林泽回头看她，谈喻菲的眼好像肿了，声音听起来也不对劲，完全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我昨晚打呼噜了？”林泽耳后染上红晕，他不确定自己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大学在宿舍的时候也没听他们说过，但是看谈喻菲眼下青黑，他第一次有些怀疑。

　　谈喻菲正坐在躺椅上正按揉太阳穴，听罢，站起来把热水放到小盆子里，又往里放了两瓶牛奶。

　　“没有，林老师睡品很好，一晚上动也不动，呼吸声都很小，我就是醒的太早了。”

　　“待会儿就热了，这有小面包，等牛奶好了，你配着垫巴点儿。”

　　说完就出门洗漱去了。

　　等到林泽都吃完喝完了，谈喻菲才回来，把剩下的牛奶喝了，状态看起来比刚刚好了很多。

　　收拾完两人准备下山。

　　谈喻菲身着黑色冲锋衣，双手插兜，黑色鸭舌帽的帽沿遮住了半张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看起来既嚣张又冷漠。

　　林泽一路上沉默不语，生怕哪里又惹到她。

　　到车上，谈喻菲愣是坐在副驾上睡了一路，坑坑洼洼的都没给晃醒。这不像没睡好，倒像是一夜没睡。

　　难道他真的打呼噜？

　　“谈喻菲？谈喻菲？醒醒。”林泽轻晃她的胳膊，见她没有反应又不放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温热热的不像是发烧。

　　“到了？”谈喻菲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自家熟悉的门。

　　“回去好好睡一觉，周一不许再迟到，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林泽见她脸色难看，有些担心的说道。

　　谈喻菲戴好帽子，将安全带解开下了车，她头实在疼得厉害，虽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回到家，便一头栽进沙发里，枕着抱枕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