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25、小红花

　　3班同学最近发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后排校霸开始学习了！从前上课别说抬笔，头都不抬的谈喻菲在前一阵月考中创造了三科及格的奇迹，成功脱离倒数前三的队伍。且学习势头更上一层楼，每天随机抽选一位“幸运”老师，逮着就问，甚至连平日里水火不容的英语老师都没漏过，惊得对方严重怀疑眼前人被夺了舍。

　　当然，中奖率最高的还属林老师，谈喻菲隔三差五就往办公室跑，张嘴就是：
　　“林老师，这个不会。”
　　“林老师，解不出来。”
　　“林老师，为什么两种算法结果对不上？”
　　“林老师。”
　　“林老师？”
　　“林老师！”
　　………

　　林泽：“……”

　　刚开始林泽那是相当欣慰，相当愿意，恨不能把自己脑袋里的知识全掏出来喂给她，但如今……看着那张一天跑八百来趟，差点把办公室门口那两块地踏烂的脸，他终于笑不出来了。

　　别说思考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小崽子连题目都不读完，条件条件不找，要求要求不看，哪像来问题的啊，妥妥是奔着索命来的！

　　一次两次他忍，三次四次他忍，五次六次他实在忍不了了，训斥她回去自己做，卡到哪算哪，别耽误彼此时间。最要命的是她听完毫无反应甚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你，开始跟你拉家常！诡异程度不亚于亲眼看见奥特曼扭东北秧歌。跟这个比起来，他觉得谈喻菲当即暴跳如雷摔门而去的老做派简直不值一提。

　　“回去好好审题！再拿这种我讲过七八遍的题目过来，我就罚抄直到你记住！”林泽一手扶额，一手拎起练习册，紧紧闭着双眼，内心拼命安抚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呼～

　　谈喻菲拿回册子，慢悠悠地抚平折痕，深邃的眼睛弯作月牙状：“行，行，我回去看，别气，诶，我小姨也容易急，你俩这点还挺像的，但没关系，以后吵架让着她点，一会儿就好了。”

　　碰上你谁不急！林泽暗自想，但他又琢磨好像哪里不对劲，一天来百八十趟，怎么趟趟都提她小姨？

　　“这跟你小姨有什么关系？别贫了，回去看题去。”

　　谈喻菲对着他眨了眨右眼，一脸“你懂的”的表情，在林泽第三次赶人之前麻溜滚了。

　　几位老师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打趣道：“林老师，谈喻菲你都能管的住，厉害啊！”

　　众人纷纷附和。董老师在的时候，谈喻菲也三番两次进办公室，只不过每次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这俩人嘴上谁也不落下风，最后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董老师气急，把收上来的画本狠狠摔在谈喻菲身上，因为离得近，谈喻菲反手就把本子甩了回去，这一甩，把董老师甩到了医院，本来也到了年纪，天天这么折腾身体根本吃不消，便趁机会提前退休了。

　　在坐各位后来都轮着当过他们班的代理班主任，个中心酸，旁人根本无法体会。林泽接手后，他们藏着掖着，生怕把这位救星吓跑，生而为人的良心又不忍他撞枪口，只敢悄摸地给他提醒，日夜祈祷林泽能够多撑些时日，不曾想人真有两把刷子，训得猛虎秒变乖猫，这功德，得给订制一副锦旗挂挂办公室日日赞颂。

　　林泽实在没力气开玩笑了，笑着摆摆手，往外疾走，旁边老师提醒他：“林老师，下节你的课，书没带。”

　　“上厕所！”林泽留下一句话就没影了，逗得办公室人哈哈大笑。

　　路过自己班，他匆匆瞥了一眼，好家伙，害他上厕所都得跑着去的家伙，却在座位上背靠墙无比悠闲的嗑瓜子，还指使刘洋给她倒瓜子壳。呵，小崽子！林泽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本以为回家能休息会儿，没想到次次开门，沙发上总是会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偶尔几次没瞅见，他还下意识的松口气，想着今晚终于可以和学生、作业say bye了！可人生在世，处处充满惊喜，啊不，惊吓。这不下一秒，谈喻菲就跟变魔术似的出现在门口，要么拎着菜，要么拎着水果，对着他say hi。

　　接下来的流程林泽太熟悉了，那是他一天中最想杀人的时刻。谈喻菲在饭桌上和胡佳慧分享她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学了什么，等林泽夸她的时候，再借机把话题引到林泽身上，胡佳慧会很配合的给她讲林泽小时候以及中学时代的故事。

　　一件再有趣的事，连说带笑最多十分钟就结束了，如果还没停止，那就说明由这个话题为圆点向外发散了，至于发散到何种程度，得看这两位祖宗的兴致，不过殊途同归，最后必定会以他的终身大事为结点。

　　哪怕他眼睛眨巴到抽筋，各种言语暗示，谈喻菲只当做看不见听不清，自顾自说。

　　“林老师，你介意比你大的不？”

　　又来了又来了，林泽嘴角始终保持微笑的弧度：“没想过，哦对，你不是爱吃猪肝吗，别占着嘴了，再吃点。”

　　谈喻菲夹起一块猪肝，对胡佳慧说：“我觉得大点挺好，阅历摆在那，明理懂事，还知道疼人，是吧阿姨？”

　　“是的呀，只要你林老师喜欢，年龄大一点点没问题的。”她这个儿子不管上学还是工作，都没让人操过心，但眼看老姐妹们人手一个胖孙子俊孙女，林泽对象还没个着落，她也着急啊，“你们学校那么多老师，没个合眼缘的呀？”

　　林泽苦笑，在想怎么才能跳过这个话题，谈喻菲这次当了回人，替他接了话：“学校适龄的女老师不多，内部消化的也差不多了，林老师条件这么好，眼光不能局限在学校。”

　　胡佳慧叹了口气，略带幽怨的眼神看向林泽：“你眼光也不要放太高，高中那个孩子多好吧，诶，可惜了。”

　　这一番话信息量太足了，谈喻菲像闻到肉骨头香味的狗，耳朵一下子就支愣起来，两眼放光。

　　“早恋啊？”

　　“真早恋我现在能愁成这样吗，这俩人大学都没谈成朋友。”胡佳慧嗔怪道：“人女孩又高挑又漂亮，成绩还优秀，对我也客客气气的，最关键是有那个意思，要不是你林老师没把握住机会，我现在说不定孙儿都抱上了。”

　　谈喻菲哇哦一声，林泽蹙眉，将她八卦之魂压了下去，谈喻菲识趣地扭头：“这种事讲究一个‘缘’字，可能她不是林老师命定之人，强求也强求不来，说不定下一个比这个还好！是吧林老师？”

　　回头一看，林泽靠在椅背上，饱满的唇瓣紧紧抿成直线，黑如曜石的瞳孔注视着她，谈喻菲放下筷子嘟囔着起身：“我吃饱了，去写会儿作业，书包呢？我书包呢？”

　　胡佳慧见谈喻菲趴在小圆桌上写作业，又心疼又想笑，对林泽说：“她现在倒是怕你，你也是，瞪她干嘛，饭还没吃完呢。”

　　“妈，”林泽笑道：“第一，我没瞪，她这属于自觉；第二，她晚上吃得不少，再吃该积食了；第三，有你在她可不怕我，所以我还得让您帮个忙，别在孩子跟前聊我的私事，一则不合适，二则削弱我教师的威信。还有，别再扯上初原了，总让人清白独立的姑娘被迫跟个男人捆绑在一起，这事不合礼法也不够敞亮。”

　　林泽就这个性格，遇事秉承理与礼先的原则，不气不恼不急，情绪也不往脸上摆，讲起话温和柔顺，但态度坚决绝不容轻视，母子连心，胡佳慧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便点头答应。

　　“谢谢妈。”林泽伸出手，胡佳慧慈蔼地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收拾完，林泽坐在沙发上看书，眼前光线突然变暗，谈喻菲举着课本站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接过来，谈喻菲就势挨着他坐，见他神态如常，心里直发痒，表面上听着讲解看书看得认真，时不时嗯嗯回应两声，其实思绪早就飘到了七大洲八大洋。

　　“听懂了吗？”林泽问她。

　　谈喻菲迅速回神，边点头边伸手拿书，方才跑神的小动作自然逃不了林老师的法眼，林泽把手挪远了，说：“是吗，复述给我听听。”

　　没想到谈喻菲真给讲了下来，林泽略感惊讶地把书还给她，本该拿书走人的谈喻菲却没动。林泽无视她，翻了一页继续看，想看看这小崽子又憋什么坏。

　　没看三行，那边忍不住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他的：“不生气了？”

　　林泽气定神闲，淡然开口：“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惹我了？”

　　此话一出，谈喻菲怔愣住，半晌厚着脸皮轻笑：“可能是惹到了，跟你道歉成吗？”

　　林泽曲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又看起书来。谈喻菲知道这是不气了，咧着嘴傻笑，但记吃不记打，没安静几分钟，她又凑过去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阿姨说的那个是你初恋啊？”

　　没反应。

　　“我小姨也很优秀的，她有我小姨好看吗？”

　　依旧没反应。

　　她壮着胆子继续问：“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诶诶诶，别走！”

　　某人实在不想忍了，拿着书站起来要走，谈喻菲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给他拉坐了回来：“不问了，不说了，你在这看书吧，我走，我走。”

　　林泽绷着脸，准备跟她好好说道一番，结果转头对上一双极其漂亮的大眼睛，平日凌厉冷峻的目光此刻柔和纯净，像碧蓝天空中飘浮的洁白云团。他内心尝试了很多次，满腹说辞始终无法出口，果然，美貌是把天然利器。

　　“你话一直这么多，嗯？”林泽本想用严肃的口吻，但实在不忍心对着这张脸说重话，于是催促她赶紧离开自己视线，“快去写作业，写完送你回去。”

　　谈喻菲爽快地走了，浑然不知自己这张脸竟有如此奇效，不然非得再作两下。之后的半个小时里她都在认真写作业，没再骚扰过林泽。

　　半个小时后她拿着作业给林泽看。数学只错了一题，化学马马虎虎，物理虽然还是稀碎吧，但好歹做出来了一问，仅对的两道选择题估计也是蒙的，不过这种程度可比空白好看太多了。林泽对她最近的学习态度很满意，随即红笔在数学习题上方空白处画了几笔，就这样，一朵鲜艳瞩目的小红花印在谈喻菲的瞳孔里。

　　她眼底精光乍现，嘴巴微启，手指十分轻柔地抚上去，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须臾，嘴角抑不住地扬了起来，故作不满地问林泽：“谁让你画我书上的，我都多大了，被别人看到该笑我了。”

　　典型的心口不一。明明很喜欢，语气里的惊喜都掩不住，却死撑着不肯承认，林泽不惯她这毛病，当即就说：“是我考虑不当，看你最近表现好想给你个奖励，忘了大孩子不需要，来，我给你刮掉。”

　　说着就要去找剪刀，谈喻菲飞快地把书本藏到身后，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奖励啊，行吧，那就留着吧。”

　　林泽逗她：“行，不过你放心，我也觉得幼稚，以后肯定不再给你整了。”

　　一听不再给整，谈喻菲慌了：“其实还好，按你的来就行。”

　　“啊，你不是不喜欢吗？”林泽为难地说：“不用勉强自己的，我说不整就不会再整。”

　　谈喻菲心里快怄死了，可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如果现在反悔，岂不是丢死人了！她是真挺喜欢这小红花的，诶呀，刚刚干嘛整那一死出，烦死了！

　　年纪小不知道怎么藏情绪，短短片刻，谈喻菲那张小脸红一阵青一阵的，颜色煞是好看。

　　小小报了个仇，林泽却不舍得再逗她了，语气放软：“行了，别耷拉着脸了，以后想要什么就大方说，没什么丢脸的，不许再别别扭扭的气人，听见没？”

　　“听见了。”谈喻菲乖巧的应着。

　　“行了，不早了，收拾收拾送你回家睡觉。”林泽捞起桌上的车钥匙向外走，谈喻菲将书轻轻合上，妥帖地放在最书包最里层，背起书包跟在身后。

　　在车上，谈喻菲将书包反挎在胸前，以看错题为由，偷偷盯着那一页的小红花看，一路上嘴角都没下去过，林泽没想到她能这么喜欢，便没有戳破这拙劣的伎俩，只当没发现。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谈喻菲把书包拉上，难得腼腆的说道：“你觉得我表现好？”

　　车停在门口，林泽拉下手刹，对她说：不然为什么给你奖励，如果以后还能保持这种水准的话，或许还用这个当奖励，也可能换成别的，我们可以商量。”

　　其实无所谓形式，对谈喻菲来说，奖励本身所代表的是一种认可，这意义可比其他东西重大多了。

　　“我会做得更好。”谈喻菲痞笑。

　　“哇，拭目以待。”林泽点点头，表示期待，“赶紧回去睡吧，明天上课不要让我看到你犯困。”

　　谈喻菲利落地解下安全带，目送林泽开车离开，正要转身，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靠近，她拉开书包拉链，摸到了放在里边的一把匕首，猛地向前两步然后迅速转身，结果被近在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谈喻菲把刀放了回去，摸摸鼻子，“还不吭声，吓我一跳。”

　　李哲死死望着前方巷子口的方向，不发一言，脸色阴沉可怖，闻声将目光转向她，用充满压迫感口气逼问道：“他是谁？”

　　他看得清清楚楚，车里坐得分明是个男人！不等谈喻菲回答，他大步上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低声吼道：

　　“这阵子避我躲我，冷落我，是不是因为他，你告诉我他是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