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24、较劲

　　“所以老头答应不会再扔了？”林泽已经换上了家居休闲服，正坐在沙发上吃早饭，时不时揉揉肚子。磕那一下真不是开玩笑的，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腹部被撞出一小片淤青来。

　　谈喻菲啃着煮玉米，眼睛目不斜视地看向电视机，余光感受到他的动作，愧疚跟心虚满得快要从心底冒出来。她睡觉戒备心很重，尤其是在陌生环境，所以当林泽靠近时，身体先于大脑本能地做出反应。

　　等意识清醒后看见林泽被按在靠背上，脸被憋得通红，连忙撒开手，差点没从沙发上栽下去。而林泽等稍微能喘口气，一句话没说，直接进房间去了，这还是他出来这么久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谈喻菲咽下玉米，抓住机会：

　　“对。”

　　“是啊，他今天早上就没往咱院里扔，多亏了小菲！”

　　谈喻菲话音未落，打完豆浆的胡佳慧从厨房出来，声音将她的盖了过去，机会转瞬即逝，谈喻菲又默默拿起玉米继续啃。

　　纸巾将林泽下半张脸挡着，但他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明显带笑。

　　“早知道这话好使，一开始就不受他这气。”林泽目光移向谈喻菲，给孩子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接收到信号，谈喻菲不动声色地把玉米拿远：“不是话的事儿，他知道你们温和宽厚，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明着欺负你们，对付这种人不狠不行，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

　　彭佳慧剥了颗栗子喂到谈喻菲嘴里，满眼宠溺地揉她的脑袋：“瞎说，咱们孩子明明乖的没边，才不是恶人，我看是老头被小辈指出来，害臊了。”

　　被顺了毛，谈喻菲惬意地眯眯眼，等胡佳慧把碗收走出去，她把手里剥好的栗子献宝似的递给林泽：“还疼吗？”

　　林泽看向她，真不愧是混血，大眼睛高鼻梁，眼睫浓密卷翘，而且越靠后越长，在眼尾拉出长长一道“眼线”，随着眨眼扑扇扑扇的，难怪他母亲大人会抵抗不住。

　　腹部现在比刚开始那会儿好受多了，只是偶尔传来阵痛，可疼归疼，不能在孩子跟前丢面，于是接过栗子，淡淡道：“多大点儿事，早不疼了。”

　　谈喻菲挑眉，眼神好像在说：那你刚揉得那么起劲儿？

　　“咳，”林泽若无其事地嚼着甜糯的栗子肉，“不过你睡觉一直有这习惯吗？在学校也没见你这样。”

　　“人多的环境下不会。”谈喻菲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说学校也没人敢凑我那么近，一睁眼那么大个人在旁边，多吓人。”

　　林泽被逗笑了：“行行行，是林老师的错，又吓着你了，对不起。”

　　林泽眼仁漆黑，笑起来像蓄了水的湖泊，脸上是之前面对徐明然时的同款笑容，但今天穿的米白色圆领卫衣衬得他比平日生动了至少十倍。谈喻菲剥栗子的手顿了顿，嘴角也跟着扬起来。

　　过了会儿，胡佳慧换好衣服叫谈喻菲出去逛街，谈喻菲兴冲冲地应着，一条腿刚迈出去，身后响起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

　　不光是谈喻菲，就连胡佳慧也停住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林泽。

　　两道目光同时瞅过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恢复平静：“今天在家写作业，写完才能去玩儿。”

　　谈喻菲愣在原地，眼都瞪圆了，咬紧牙关表示反抗，可林泽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这让她心里气得不行，转头可怜巴巴地求助胡佳慧。

　　胡佳慧哪受得了她这个，但又不忍心驳林泽面子，便走过去轻声说：“一会儿回来再写成不，都约好了的。”

　　“妈，”林泽无奈地笑了笑，“你们昨个儿玩了一天，她作业半个字都没写，就算现在写时间都紧，人一个明年升学的高中生，咱不能耽误人家是不？”

　　“那星期天也得放松啊，这次我保证一会儿就领她回来。”

　　得了吧，自个儿老娘我还能不了解么，这小崽子没自觉，你又没定力，待会儿被她一磨，哪还记得什么保证，绝对又玩到天黑才回来。他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那点成效都快消耗殆尽了，再这么下去，怎么跟桑雯姐交代。

　　“别的科老师跟我告好几次状了，星期天作业她落了很多，这次再交不上我就得叫家长了，你想她到时候被痛批吗？”

　　胡佳慧脑海中闪过小可怜儿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心疼得不行，于是狠狠心转过身。

　　谈喻菲早就看出来林泽对胡阿姨说一不二，所以在胡阿姨过去后，她对着林泽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等胡阿姨转身，她又挑衅地挑了挑眉，下一秒却仿佛被巨雷击中，轰地僵在原地。

　　“听你林老师的，先写作业，乖啊。”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谈喻菲难以置信地望着胡佳慧，她没想到同阵营的队友会倒戈，心碎了一地。

　　最可恨的是她看到林泽转过去时抑制失败的嘴角！纵使火苗在心底窜得老高，她也不能在胡阿姨面前发作，看来林泽是瞅准了她这一点，真烦人！

　　“那阿姨我就先走了，下周见吧。”谈喻菲学着李哲，嘴巴轻轻撅起，直勾勾地看过去，做最后的挣扎。

　　胡佳慧被拿捏得死死的，但孩子学习事最大，只能安慰她：“没事，咱们时间多着呢，下次来阿姨给你准备慕斯蛋糕，芒果味儿的！”

　　谈喻菲拉着一张苦哈哈的脸走到门口，林泽叫住她，俩人眼睛都亮了，以为他准备松口，没想到……

　　林泽：“在这写吧。”

　　谈喻菲：“……”

　　胡佳慧：“……”

　　“我作业在家。”谈喻菲没好气的说。

　　林泽从房间里拿出来几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卷子，放在茶几上：“这是你忘在桌子上的，都在这，写吧。”

　　谈喻菲恨不得眼神化作匕首，把他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剜下来！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原来我忘记拿了啊，谢谢林老师，不过我想先写数学，这里边应该没有。”

　　嘿嘿，数学卷子在家里呢，但这些我拿回去半个字都不会写，话说出来都是骗你的！哪个学生愿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写作业啊，这属于酷刑，属于虐待！

　　千算万算还是少算，数学老师怎么会没有数学卷子呢，林泽从里边拎出来一张，在她面前晃晃：“你先做我的吧，回学校把你的给我就行。”

　　小样，还不知道你，也就在这听话，回去你要是能把笔掏出来，我这个月工资喂狗！

　　这俩人表面一团和气，其实都在无形中较着劲，噼里啪啦，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硝烟味”。

　　“我好多题不会，得翻书！”

　　“那正好，捡会的做，做完我给你纠一纠。”

　　这次不等谈喻菲开口，看出来这俩人暗自较劲后的胡佳慧赶紧拉住谈喻菲：“是呀是呀，你林老师就语文跟化学差一点，没拿过第一，其他科目都可好了，让他给你补补，中午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对，大蛋挞，我现在马上去给你做，听话。”

　　谈喻菲强压着怒气，拿过卷子一边写去了。胡佳慧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非让谈喻菲留这儿写作业，那孩子明显不愿意，林泽摆摆手，冲她安抚一笑，胡佳慧瞪他一眼，去厨房摆弄烤箱了。

　　他也不想惹胡女士的小朋友生气啊，但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诶，眼看两边不受待见，林泽觉得没意思，便进屋看书去了，偶尔出来喝口水，在客厅踱来踱去。

　　小崽子整整一上午都在闷头做题，完全当他不存在，该吃吃该喝喝，就是不理人，直到他端着大蛋挞出现才赏了个眼神过来。

　　临近中午，林泽开车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到了午饭时间，桌子上摆着三碗热腾腾的鲜虾馄饨。谈喻菲闻着味儿把气闻消了，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香。

　　林泽嘴里嚼着馄饨，心想这一趟没白跑，再远也值了！

　　吃完饭，谈喻菲躺在吊床上小眯了一会儿，其实是看电视看睡着了，两点多被林泽叫醒继续写。谈喻菲吃了人家大老远买来的馄饨，不好再板着脸，乖乖起来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遇到不会的题也知道拿给林泽看，只不过她基础太差，很简单的知识点都答不出来。

　　一道题下来，俩人差点急红脸。最后为了保住馄饨换来的暂时和平，林泽只给她纠了数学错题，看着她跟头倔驴一样，满脸不服气地补错题，林泽只觉得心力交瘁。

　　我看着显老都怪你们气的！

　　等谈喻菲作业写得差不多，天也黑了，胡佳慧留她吃晚饭，说吃完饭让林泽送她回去，谈喻菲真是待得够够了！恨不能瞬移，但一听今晚上有辣炒蛤蜊跟糖醋鲤鱼，屁股立马沾在沙发上。

　　胡佳慧在厨房忙活，谈喻菲站阳台边摸窗台上的盆栽，像第一天那样，跟林泽隔了半个客厅。

　　老板说这花怕水还不耐冻，掉叶子是因为晚上温度低，给它冻着了。可她又不能因为一盆花开一整天空调，知道胡阿姨家里早早开了炉子，便把花搬到了这里。

　　小东西惯会享受，叶子果然不掉了，硬挺挺的看起来就很健康。

　　“别摸了，好不容易长几片叶子，再给摸掉喽。”林泽话音刚落，一片叶子从谈喻菲指尖滑过，吓得她赶紧退后，离它远远的，然后幽怨地看向林泽。

　　“哟，还生气呢，你那盆花可是我天天在浇水。”

　　为了不被说小没良心，谈喻菲接了杯水放他眼前，随后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姿态神情有种傲娇猫咪既视感。

　　“跟小姨吵架了？”林泽问。

　　“人跟人思想不一样，所以有时候沟通会出问题，静下来换位思考一下，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你小姨的出发点肯定是希望你好，何不给彼此一个说开的机会呢，省的她人在外地，心惦记着家里。”

　　不管他怎么说，都不见任何回应，林泽扭头往旁边看，谈喻菲梗着脖子，手指高频率地在腿上敲点，这动作他熟，是人在极度不耐烦情况下会有的反应。

　　他知道谈喻菲最不爱听这个，可机会难得，这要胡女士不在，谈喻菲早就把卷子撕烂走人了，哪能忍到现在，所以得趁这个时机，让谈喻菲的接受弹性增大，改改她这个一点就着的毛病。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想，谈喻菲手指敲点频率在慢慢降低，这意味她的烦躁正在消退，好兆头。

　　紧接着，谈喻菲快抿成直线的嘴巴动了动，幅度小到可忽略不计。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冲满脸疑惑的林泽微微一笑。

　　电话接通。

　　“小姨，吃饭了吗，啊，我没事，在林老师家蹭饭呢。”

　　谈喻菲看着林泽笑得蔫儿坏。

　　“没有，很听话，他还指导我写作业，写完了已经，我知道，我会好好感谢的，嗯嗯，在外注意安全，好，拜拜。”

　　啪，关掉手机塞回兜里，林泽还沉浸在谈喻菲火箭式进步的震惊中，谈喻菲已经挪过来靠近他坐下。

　　“林老师，表现还成吗？”

　　谈喻菲看得他心里发毛，林泽偷偷往旁边移了移，强装镇定地回她：“很好。”

　　“林老师跟我小姨一直有联系啊，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大方果敢，但又不失细腻，微小的细节都能照顾到，还富有责任心，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林泽被问得发懵，但还是由衷地表达对桑雯的夸赞。

　　谈喻菲很是满意，点点头挪到小沙发上，双腿交叠，悠哉地看电视，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亮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直到林泽将她送到家门口，谈喻菲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怪瘆人的，林泽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嘱咐几句便开车走了。

　　看着车尾灯越来越远，谈喻菲终于卸下伪装，面无表情地朝车开走的方向竖起中指。

　　等着吃爱情的苦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