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暮》暮色寒江

22、第二十二章 死路

　　杳无人迹的无回谷，终年天地覆雪。

　　伤重的两人相互扶持着，在深可足膝的雪路上艰难前行。

　　北风卷着寒雪扑面而来，将两张虚弱苍白的脸吹得通红。

　　满目所映，一切皆白，若不是偶尔露出的翠绿雪松，他们几乎要迷失在这片偌大的山谷中了。仿佛看不到希望的前路，只能努力挣扎着前行。

　　他们走了一整天了，伤疲和寒冷已经磨去了他们大半意志，唯有紧紧握住的手传来微微暖意，似在告诉彼此，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一定要走出去。

　　恩人说过，这个地方，也许是生路，也许是死路。

　　挺过去了，对他们来说，都将是重生。

　　双足几乎冻得麻木，两人在一棵半倒的大树边歇息，多时未饮水的口中干渴难耐，没办法，即便伤创交加、寒气入体，他们也只能喝下那冰寒刺骨的雪水，就着恩人给的那些药物，勉强能够维持生息。伤情在这种情况下剧烈恶化。

　　依依的伤实在太严重了，即便缝合了伤口，也抹了金疮药，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伤口愈合得更加缓慢，加上她失血过多，此时已是奄奄一息。

　　明沨紧握着她冰冷的手道：“依依，你听着，既然有希望，我们就不会死在这里！”

　　依依轻轻点头，冻青了的唇已经说不出话来。

　　明沨生怕停下来两人都会睡过去，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他们真的会死在这里的。他将依依扶起来，催促道：“天要黑了，我们绝不能停在这里！”

　　依依的头倚靠着她的肩，一手环住他的腰，勉强随着他的步子走去。

　　天幕逐渐转黑，此刻的雪大得骇人，将松树上的积雪压倒了好几次，风如发狂的野兽般怒吼着，似乎在驱逐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笼罩在这山谷之中。

　　没有可以安身之处，他们只能不停的走，沿着茫茫雪路不停地走……

　　忽然，数声狼嚎震啸四野，整座山谷瞬间弥漫出令人恐惧的气息。

　　狼？北域最凶猛的雪狼？还不止一只！

　　明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到极点，原来恩人所说的“是生路，也是死路”便是这个意思，他们为了躲避刀宗之人的追杀，竟然逃进了一个满是恶兽的山谷？

　　依依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问道：“是狼？”

　　明沨将她的肩搂的更紧，安慰道：“不怕，有我在！”

　　依依点点头，一手紧握霜雪落。

　　据说雪狼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眼睛会在黑夜里散发着幽绿的光，那如示威般的嚎叫经久不绝，充满威胁的杀气在四周潜伏着，看不见雪狼的影，只有一双双贪婪地眼望着他们。

　　一双、两双、三双……竟然有十二双眼睛。

　　透骨的寒意传来，他们想不到会有十二只雪狼将他们死死围住。

　　察觉到猎物的存在，饥饿的雪狼又是数声嚎叫，似乎在知会其他的同伴。

　　没时间犹豫，明沨立即捡起地上断裂的树枝，并将身上防寒的毛氅脱下做成火把，用唯一的火折子点燃，“依依，你拿好！”他将做好的火把交给依依。

　　由于风雪太大，新做的火把几欲熄灭。

　　他查观四处，果断道：“我们快退后！”

　　他们俩重伤在身，就连行走都显得费力，如今遭遇危境，与这些野兽拼命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避免与它们正面接触。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卷起，火把熄灭了。

　　陷入黑暗里的两人危险临身，狼啸高昂，诡绿的眼迅速移动着，明沨再度将火把点燃，有了火光，狼群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才得以拉着依依往山壁边退去。

　　又是一阵风雪，不仅连火把，就是火折子也灭了，但对他们来说，时间已经足够。

　　明沨与她靠近一株三人高的巨树边，他抬头看了看，咬了咬牙关，猛然提起全身真气，抱起依依用轻功飞到树上，坐在一根臂膀粗的树干上。

　　“依依，将你的针囊拿出来！”

　　对啊，可以将银针当做暗器！依依领会他的意思。

　　明沨的脸被冻得煞白，眉眼上的雪都未融化，一点点，像要将他整个人封冻起来，他知道，他们躲在这里无法坚持多久，而一动用功力，他身上的毒就开始慢慢发作，他没有机会了……如果他的牺牲，可以换取她的一丝生机，他会毫不犹豫。

　　“有这些银针，你足够自保了！”

　　明沨凝望着她，仿佛在做最后的诀别，“依依，你听着，一定要活下去！”未等依依反应过来，他径自跳了下去。天降猎物，饥饿的雪狼一扑而上。

　　“不要啊，明大哥！”依依心胆俱裂。

　　“不要让我的牺牲白费……”风雪中，留下了明沨最后的声音。

　　不不不，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说过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何况，那是整整十二只雪狼啊！

　　“明大哥，如果你死了，依依绝不独活！”

　　***

　　内力耗尽的明沨吐出大口血来。

　　现在的位置足够远了，依依，你安全了吗？

　　他的唇苍白得不像话，呼吸声也越来越急，可是，每一次呼吸，都如千刀万剐，痛意传入四肢百骸，紧接着，他的心都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捏碎了，终于，要毒发了吗？他倚靠着一棵被积雪覆盖的大树，紧握着手中仅剩的三枚铜钱。

　　眼见猎物不再移动，为首的两只雪狼一跃而来，凶恶地要将他撕成碎片。

　　明沨眼色一动，手中的铜钱接连飞出，只听“嗷呜”一声，两只雪狼一只被击中前足伏地惨嚎，一只被击中颈项倒地不起，血将雪地染得通红，紧随而来的雪狼见到这一幕，似有忌惮般不敢莽攻。明沨握着最后一枚铜钱，大声喘气。

　　双方僵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双双碧绿的眼睛散发着冷光，直直逼视着他，仿佛在冷笑，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你又能坚持多久？是啊！他无法坚持多久，但是，对他而言，能拖延一刻也好。

　　依依，对不起，我不能安然护送你回去了。

　　明沨望着深灰色的天空，露出苍白一笑，但，只要你平安，便好。

　　痛意越来越强烈，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支撑不住的他身形摇晃，只能依靠冰冷的巨树不让自己倒下，时间在不停流逝，毒性也在剧烈蔓延，心口上涌的鲜血再控制不住般喷洒一地。

　　血，那是极具诱惑的东西。

　　凶猛的雪狼再度长啸一声，紧逼而来。

　　明沨费力抬起手，然而，颤抖的指尖却抓不住最后的希望，轻如飘雪，唯一的铜钱掉落在了雪中，他抬头看着满天飘雪，想起了那日，少女立在雪中，面上露出的温柔笑意；想起了药谷之中，月色下少女羞赫的面容；想起了他初见她的第一面，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无暇的眼眸……那个简单善良又倔强固执的少女。

　　依依，来世见吧……

　　他往后退去，可是，身后已经没有路了。

　　似是窥破了他的伪装，雪狼一哄而上，明沨尽力一博，却只是徒劳，只闻“哧啦”一声，他的里衣被撕开一片，硕大一只雪狼朝着他的颈间咬去……

　　“明大哥！”

　　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泼温热的血洒在他的脸上，明沨睁开眼，看到了插在那头雪狼颈间的霜雪落。

　　“依依……”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送死？

　　明沨双目通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拔出霜雪落挥斩而去，一刀将扑倒依依的雪狼砍死，血洒了依依满身，“明大哥，小心身后！”在依依的提醒下，他旋身以对，无奈扑来的三只雪狼体型健壮，中毒深重的明沨哪里会是对手，他又再度被扑倒，一只咬住他的手腕，一只咬住他的胳膊将他往狼群中拖去，沾满血的霜雪落掉在地上。

　　“走，快走啊！”

　　明沨绝望的声音越来越远。

　　暗红的血在地上被拖出长长的痕迹，刺痛的依依的眼睛，她忘了痛，忘了害怕，忘记了一切，她要救他，不管如何都要救他，她浑身如燃起烈火，握起霜雪落冲进狼群中，将狼口之中的明沨救下，这是她第二次用出了大师父的刀法。用尽全力，不为自己，只为护他周全。

　　面对整整十头雪狼，在须臾间，她杀得气空力尽。

　　明沨伤势沉重，已经昏迷不醒，地上的血仿佛流成了河，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风雪更大，如卷起一层狂沙扑面而来。

　　只能到这里了吗？北域之行，是他们两个人的终点。不，不，她不能认败！还有六头雪狼，她还活着，就还有机会，依依咬了咬牙，手中的刀劈出一道寒光。

　　“嗷呜”一声，又倒下去了一头。

　　还有五头狼将依依围住，看着地上的明沨，依依双目含泪，明大哥，只恨老天无眼，我们遭此境遇，但，回到你的身边，纵是死，依依也绝不后悔！

　　狼啸声起，依依被重重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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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o 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