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暮》暮色寒江

23、第二十三章 生机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狭小的茅屋之中。

　　依依看着盖在身上的雪白毛皮，她只觉得自己恍在梦中。

　　这是什么地方？是梦里还是真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的，身上的伤还牵出一丝痛感，是了，自己还活着？

　　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时，她和明大哥在雪谷之中被雪狼围攻，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们应该死了才对，她怎会好端端的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有人救了他们？

　　顾不得伤痛，她立即挣扎着下床。

　　门帘是由雪狼皮做成的，这让整间屋子变得非常暖和，她掀开厚厚的门帘，顿觉一股寒气扑鼻而来，视线所及，依然是天地皆白的模样，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干净的小院落，她身处于三间茅舍最左的位置，正对一方不大的池塘。

　　池塘内袅袅生烟，内有冰荷盛绽，远远望去，似乎有一人在水中。

　　明大哥！

　　她双膝一软，踉跄寻去。

　　明沨此刻正在池中石台上打坐，幽蓝的泉水覆过他裸露的上半身，只露出满是血痕的双肩出来。他紧紧闭着眼，脸色时青时白。池中还有游鱼围绕在他身侧，铺面而来的烟气让她觉得温暖和馨香，她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药泉。

　　虽然没有近身，但她清楚看到明沨的胸膛在微弱的起伏着，她松了口气，当下也猜想到，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肯定是有人救了他们！

　　知他在调理经脉，依依不敢打扰，便坐在池边默默守护着。

　　她凝视着池中盛开的五六朵莲花，不禁觉得奇怪，是什么样的神物能在温泉中盛开？

　　回想着师父给她看过的那些药典，她蓦然眼前一亮——原来这正是世上罕见的药材冰花玉莲！

　　眼见这等稀罕之物，她立即走上前仔细查看。

　　据传，冰花玉莲不仅芳香沁骨，更能起死回生，尤善解毒，只不过，此物仅在古籍《奇物志》北域篇中出现过，书中记载，此药莲出北域即死，因此冰花玉莲并没有在中原之地露过面，众人只当它是一则传闻。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她才明白，原来这冰花玉莲需长在温泉之内，绽放严寒之中，根须至阳，花叶至阴，阴阳同身，故有起死回生之效。

　　“原来如此……”她不由感慨。

　　“小丫头，莫非你认得这冰花玉莲？”苍老的声音从西南角传来。

　　依依抬头循声而去，却只看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她起身道：“莫非是老前辈救了我们？”在这么远的距离，她根本没看到对方的身影，却能够如此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足可说明此人内功高深。

　　“呵呵呵……你们杀了我这么多头雪狼，我可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只闻一声破门之响，一道黑影扑面而来，待依依察觉之时，就已经被他拿住了咽喉。

　　“前……前辈？”

　　依依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面前是个白须老人，他雪白的眉毛已经垂到了下颌处，面上皱纹满布，情态老矣，唯独一双明眸耀如寒星，虽是如此，他的力道却是极大，一下子拿住依依，让她失去所有的反抗。

　　“告诉老夫，你们是何人？这把刀是从何而来？”

　　老者说着便从身上拿出刀来，依依也才发现，她最重要的东西“霜雪落”竟然在他手中，不由大呼道：“把霜雪落还给我！”

　　“回答我！”

　　依依被他扼的难以呼吸，见他目现凶色，只好答道：“我叫依依，他是明大哥，我们俩不慎迷失在雪谷，幸得老前辈相救，依依不胜感激！这把刀是我的师父给我的，还请前辈还给我！”

　　老者的手并未松开，刀也没有给她，只是冷笑道：“不慎迷失？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无回谷吗？”

　　“无回谷？”

　　“那是自然，北域无人不知，有去无回的无回谷！”

　　“这……”

　　恩公当真没有说过，原来这个地方叫做无回谷！难怪到了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刀宗弟子追杀了！

　　瞧她似乎真不知这个地方，老者忽然松开扼住她咽喉的手，却是呵呵一笑：“姑且不计你们杀我雪狼之仇，先说说吧，因何得罪刀宗之人？”

　　“前辈怎么知道我们得罪刀宗之人？”

　　“他身上的毒名为‘绮罗香’，唯有刀宗才有！”

　　他看了看明沨，道：“毒侵心脉，又遭雪狼噬咬，能撑到现在是到了极限了！”

　　且不说明沨的颈、肩部、胳膊上都是抓咬之伤，就单单因他强行动武、绮罗香之毒入侵心脉这一项，就已经要了他的命了！

　　依依经他这样一提醒，惊觉口中有些芳香，她心想：应是老前辈将冰花玉莲熬药给自己服下，但是明大哥实在伤重，所以才让他在这莲池之中调理。

　　想到这里，她感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者摆摆手道：“也算你们命大！”

　　依依问道：“前辈莫非是……”刀宗之人？话还没完，就被老者打断，“小丫头不可乱猜，老夫才不是那该死的刀宗之人！”说着，他露出厌恶之意。

　　这话听来，这位老前辈应是跟刀宗有恩怨了，她看了眼依然闭目调息的明沨，如实说道：“不瞒前辈，我与明大哥来到刀宗寻找师父，没想到……”她将如何从江南药谷辗转来到天池，又如何被诬陷偷盗仙草，以及被逼上修罗台一系列之事…….

　　“竟有此事！”老者听闻，怒不可遏，“刀宗果然要毁在他们手上！”

　　“其实刀宗也不尽是坏人，也不知道是谁，屡次在暗中帮助我们，来雪谷这条线路便是这位恩人告诉我们的！”依依说着。刀宗之人污蔑欺辱他们是真，但不能否决掉全部，这位不知名的恩公便是好人了，如果有机会，她是一定要报答他的。

　　依依如此坦诚，老者也放下心中的成见，若有所思道：“这人倒是聪明，不过，知道无回谷秘密的人，可是不多……”

　　“前辈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帮助你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弟子！”

　　“不是普通弟子，这……”刀宗的人她并不熟悉，即便是老前辈这样讲，她还是一头雾水，此时只闻老者道：“也罢，既然此人不想让你知道，你也不必去想，离开刀宗无雪城，以后山高水长的，你们也不会再见，就让这份恩情放在心底好了！”

　　“前辈说的是！”

　　“小丫头，这把刀，是你师父给你的？”说来说去，老者又将话题转到她的霜雪落上。他望着这把刀，似乎有不一样的感情。

　　“是，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依依也察觉他神色有异。

　　“你的师父……”他顿了一顿，说道：“是刀狂？”

　　“前辈认识我师父？”

　　“呵，怎会不认识！十年前的刀狂可闻名于刀宗！”老者抚摸着手中的霜雪落，似在回忆往事，“刀狂便是战胜了……闻月霄，才得到了这把霜雪落！”

　　这些，她都曾经听刀宗掌门皇甫寻说过，所以，大师父之名在北域是无人不晓的，她望向老者，问道：“不知前辈和刀宗究竟是何渊源？”

　　老者望着她，目光变得怨忿，“深仇！”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们吗？”

　　依依摇了摇头。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老者又笑起来，“刀宗之人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想杀了你们一了百了，我偏不让他们如愿！他们要杀你，我便救你们！”

　　原本，他听到雪狼哀嚎声，想看一看是谁这么大胆敢闯入无回谷，却亲眼见到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为护对方，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的确，他被他们之间的真情感动了，也为面前这个少女的坚韧不屈所打动，要是自己再不出手，他们就真的死在这里了。所以，他救了他们。

　　然而，带到这里后，他才发现，那个少年所中之毒为刀宗“绮罗香”，那个小丫头的身上竟还有“霜雪落”……看来，是救对人了！

　　“前辈……”

　　依依望着老者，觉得他一定与师父有某种关系，尽管他口中那样说，但或许他救自己和明大哥，也有那一部分的原因吧，于是她问道：“前辈可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老者摇摇头，道：“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怎会知道刀狂的下落？”他看向依依，疑道：“怎么？小丫头，你的师父失踪了？”

　　“是啊，他失去消息两年了……”依依垂眸。

　　老者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太过险恶……刀狂啊刀狂，呵呵呵……”

　　依依对上他的眼，不知他所言何意。

　　老者缓缓笑道：“你们俩先好好养伤吧！”说着，他转身离开。

　　依依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坐在轮椅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