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52、人间漂泊（二）

　　庄王，即如今的皇帝，趁着饶远不注意，还是回了趟他原先的府邸。已经几日不曾见到青绯，也不知她是否在为自己忧心。那天去宫中，还想着不日便回，结果却耽误了好些日子，自己的筹划也一变再变。
　　可到了门前，他却不敢靠近了。他突然察觉到一件事情，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她一人的明章了。他甚至想到，先皇是故意为难他，才把这皇位丢给了他。身居高位了，哪能一心一意对待昔日爱侣，即使想一如既往，情势却未必能容他那般。他想起历史上的多情皇帝，即使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却无一不是后宫佳丽无数。他的青绯如此高傲，如此空灵，难道真能忍受得了将来的局面吗？
　　可是，眼前的房门却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问道：“明章，你怎么不进来？”语音平常，仿佛他只是出了趟门，而不是已为人主。
　　他有些无措，往前走了一步，复又退回来，道：“我从宫里来，沾染了一身秽气，不好去找你。”
　　青绯见他局促，哪能不知缘故，率先往里走，在前说道：“明章何时如此讲究了，若说秽气，我难道比不过此时的你，进来吧！”
　　他犹豫着走了进去，却又在想她方才为何自轻自贱，可转念一想以往她何曾如此，便也明了了缘由，道：“是我的不是，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这个时候，先帝的话语又在他耳畔响起，如魔咒般乱了他的心神。
　　青绯早已义无反顾，这辈子，她就只为了明章一人而已。在此种情形下，无论是何结果，都得她自己承受。若将来能遂心意，自然一世安乐。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一场欢喜一场凉，总好过上辈子的遗恨无数。
　　这时，蒋毓镠来了，他先是给两人恭恭敬敬行过礼，才道：“母亲遣毓镠前来，是为告知陛下，外祖父知晓了，望陛下早归。”
　　青绯听到“早归”二字蓦地怔住，让蒋毓镠先回去，说等会就放陛下回宫。她没再纠缠于她的明章先前的异状，转而提起了流萤之事，还感叹道：“多情总被无情误，有情人也未必能厮守一生。”
　　他想起邹冉所托，忙问道：“她去了哪儿？她若走了，我岂不是负了邹冉。”
　　青绯摇头，又想起流萤临去时开的玩笑，便道：“应该是往肖家军驻地的方向去了。”她没再多问，即使她很好奇流萤与邹冉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眼下当以国家大事为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不该扰乱他的心神。
　　他实在懊恼，却也不好发火，毕竟青绯也不知其中的纠葛。加上此事又涉及到陈瑄，他不得不多一番考量，便道：“不如，我们遣人迎她回来。听邹冉说，秦思月与陈瑄本是夫妻，情深意笃，恩爱不已。”
　　她却不赞同，道：“流萤只是流萤，秦思月已经死在边塞。明章，他们回不去了。不管邹冉将何事托付给你，独此一件，你是做不到了。”
　　他只好放弃追寻，可看着她略带沉思的侧脸，又开始心慌起来。但想到蒋天成和饶青岚多年的恩爱情长，便又宽慰自己：一切还是有转机的，他不愿意纳娶，难道天下人要逼着他娶不成。不行，一定要把肖靖远收入麾下，方保彻底无虞。
　　“娘子，先帝劝我不可封你为后。可我想了想，若是我的后宫之中只你一人，你是否是皇后又有何区别呢。”
　　青绯没想到这就是他能想到的好法子，一时间既觉好笑又觉感动，有些哽咽着道：“你说的什么话，要是让全力支持你的人听到了，又该说你只爱红颜，不顾社稷，过河拆桥了。”
　　“那你就再凶一点，我才好说我是惧内。”
　　青绯想起自己确实有点功夫在身，顿时也不怕了，既然这个人愿意和她一起作假，她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节，流萤已经走出了京城，京郊的茫茫大地再次映入她的眼帘。她在京中多待了几日，左右无事，还外出逛了几遭。因着先帝驾崩，城中人无不身着丧服，可言笑晏晏，分明没有伤心的神色。而今出了城，她还记得要往肖家军的方向走，便依旧向东而行。
　　行不过二里，她觉得肚中有些饥饿，口渴更甚，便想寻个脚店稍作歇息。她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处，有人高声道：“再来一曲，爷今儿个倾家荡产都要听！”
　　流萤觉得好奇，却没有上前，毕竟她是女子，即使做了男儿装扮，凑上去也不大好。只听人群中传出一阵乐音，似是琵琶。可这声音又并非温声软语类，倒夹杂了少许从容大气，令人好奇这弹奏者究竟是何面目。可围观人群渐多，她又需要歇息，便继续往前走，直到脚店门前才停下，却已是离人群百米外的地方了。
　　小二哥很是热情，给她端茶倒水，又备好一碟卤花生米，接着还问她需要点什么。她想想身上没什么干粮，往后愈走愈偏，说不得需夜宿山林，还是要做好准备。小二哥应了声就去了，没多久就给她拿来一些大饼和馍馍，摸着竟还热乎。她又还饿着，便让小二哥给她来一份面。
　　正在她埋头吃面的时候，脚店门口突然一阵骚动，似乎是有很多人进来了。她抬头一看，见许多人簇拥着一个人，有人嘴上问道：“玉公子，今儿个接着唱吗？”小二哥看见了更高兴，愈加打起精神来，朗声道：“哟，玉公子来啦，快请上座！”于他而言，这可是难得的好生意，一个人能够带来好几十号人。
　　玉公子好不容易坐下了，四周立刻围上一群人。可是流萤还是在人群的缝隙里看了个清楚，玉公子手里抱着琵琶，想必就是方才那阵乐音的主人。她这会不渴也不饿了，好奇心也浓了起来，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想要把那人看个仔细。
　　她不看倒还好，一看便惊得跌坐回凳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