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51、人间漂泊（一）

　　第二天清晨，流萤已经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她几乎是一夜未曾安眠，毕竟京中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也需要回顾自己的前半生。
　　其实，她这次离开还是有点茫然无目的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她只是想去更多的地方走一走，彻底放下曾经的经历。如若能够遇到……元瑾，那也是一件幸事。
　　她终于抓住小小的包裹，一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她还要先去见过饶青岚和青绯，这是对她的人生产生了很大影响的两个人。
　　她去的时候只有青绯在，饶青岚回府去了。青绯怀着孩子，这些日子反应比较大，脸色也不太好，但看见流萤来了，她很是开心，道：“你用过早饭没？和我一起吃吧。”但一转眼又看到了流萤手里的包裹，便知道她只是来告别的，心里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道：“你要走了？”
　　流萤点点头，离别之情也涌上心头，有些哽咽着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在一起，到底也是要分离的。”
　　“好歹，等姐姐来过。”
　　流萤垂眸半晌，脑子里闪过当年在故乡与饶青岚之间的事情，一时心软，道：“好，那便等她。倘若半个时辰后她还没来，我也要走了。”
　　青绯忙不迭点头，吩咐丫鬟们去端来早饭，接着拉着流萤在桌边坐下，道：“你打算去哪儿？”
　　流萤笑了笑，回道：“去哪里并不重要，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吧。”
　　“那你……还会来京城吗？”
　　“或许吧。”
　　正说着，饶青岚风风火火地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躲在饶青岚身后，似乎在避开什么。饶青岚倒是毫不避讳，在桌边坐下，指挥着那人道：“你说说，今日局势如何了。”
　　那人低垂着头，有些慌乱地道：“宫里传出消息，说是殿下已经即位，不日要主持朝政，饶大人辅政。但是先帝的皇子们颇有不服，皇后和一些妃子起了心思，想要谋害殿下，推自己儿子上位。”
　　饶青岚看向青绯，笑道：“如今局势尚未稳定，诸事未了啊！”说完又看向流萤，指着跟着她来的人道：“你瞧瞧，那人是谁。”
　　流萤早已看出，即使分别数年，她还是能认出来人就是陈瑄。她知道饶青岚想要留住她，可是她心意已决，陈瑄也不能留住她，便道：“他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既已要走，他便是天上的明月，我也会弃之而去。”
　　陈瑄始终不敢抬头，听了这话后浑身颤抖，道：“叨扰了。”说完转身就走。他走时背脊挺直，迈步坚定，一如他入京这些年来的为人。
　　饶青岚来不及拦住，只得对流萤道：“你怎么不疼惜他，你看不出他如今已经形销骨立了吗？”青绯忙用手压住饶青岚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流萤怎会看不出，可是往事到底是真非假，她所亲历的又怎会欺瞒她，便道：“纵然他当真与我掳去边塞一事无关，我与他之间也隔了太多东西了。”她来京后也听饶青岚说起了关于陈瑄的事，她也知道了这人本名程渊。
　　青绯原本以为饶青岚会死了留住流萤的心，可现在她却又给流萤施压，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道：“姐姐，你试想一下，若是姐夫这般待过你，你可还会原谅他？”
　　饶青岚一怔，也是没有答案，她再次看向流萤，继而摇摇头，道：“好，我不再拦你，但你要保证，每到一个地方要给我们寄来信件，让我们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流萤应了。她知道，她与这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剪不断的联系，哪怕是身在天涯，她们也会惦念自己。
　　丫鬟们将早饭摆上桌，三人一同用过。饶青岚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递给流萤，道：“这个东西，你好好收着，将来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惹到你。”流萤低头一看，竟然是饶大人的印章，她感觉手心有点热，不太愿意接下，道：“这个是饶大人的私印，我若是弄丢了，恐会坏了大事。”
　　饶青岚硬是要她收下，还道：“你收下吧。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我还是不放心你，总怕你又受了委屈。”
　　青绯示意丫鬟去取来一个钱袋，里面装着三块金锭、两颗大珍珠以及许多粒金瓜子。流萤接过来打开看了，立刻还给青绯，道：“这些到底太惹眼，我不用，我有银子可使。”
　　青绯拿出金锭，又把钱袋子递给她，道：“这些总是可以的，我可不想哪天遇着你，你却扮作个小叫花了。”
　　流萤把两颗大珍珠也拿了出来，道：“这两个我也不用。我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好，再不行我还可以去肖家军那里混口饭吃。”
　　饶青岚奇了，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流萤想起那年肖靖远的话，便道：“因为鼎鼎有名的肖将军欠我一个人情，至于是什么，我可不说了，你们去问他夫妇二人。”
　　饶青岚知道如今庄王最大的阻碍就是肖靖远，不由得又想留下流萤，希望她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可一想到这人已经留不住，便只好歇了心思，转而道：“若是哪一天我们需要你了，你可得尽力相帮。”
　　青绯不知饶青岚又有何打算，好笑地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饶青岚便将肖靖远的重要性解释了一番，最后看向流萤，道：“天下安定，你才好四处漂泊。而且，你也不愿意看到我们和肖靖远斗个你死我活吧。”
　　青绯也知道肖靖远的为人，那人是个铁骨铮铮的将军，论起刚烈不屈来，还是他该当第一。若是他不能为庄王所用，以致走向对立，那也于国家无益。如果流萤能够解决这件事情，自然是再好不过。
　　流萤原本想着再无挂碍，没想到临去又给自己揽了一件事，只好留余地地道：“那我只好出门就往肖家军驻地的方向走，等我走到了，我就去找他，帮你们做做中间人。”
　　她们都知道，如今是百废待兴之时，庄王没空搭理肖靖远，肖靖远也不会去干扰庄王，正是两人关系最为稳定的时候。
　　话到最后，流萤终于告辞离去。她出了王府便向东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来往的人群中，饶青岚和青绯直等到再也看不见她了，才回到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