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49、京城巨变（五）

　　蒋天成得知此事后迅速进宫，立即派人去接回庄王。他怕皇帝宁愿拼个鱼死网破，和庄王同归于尽。也怕皇帝趁机陷害，说庄王是幕后指使者。
　　当他见到庄王的时候，庄王却很悠哉，一把折扇摇个不停。可他到底记得这位是他的主子，不可轻易嘲讽，便上前行礼，接着道：“殿下，请速离宫。”
　　庄王摇摇头，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道：“不，此时，我们要静观鹬蚌相争，才好得利。”言毕，将邹冉前晚告诉他的事情一一对蒋天成说了。
　　蒋天成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变化，皇帝和邹家居然玩起了窝里斗，道：“殿下这次，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吗？”
　　庄王点点头，转而叹了口气，看了蒋天成一眼，道：“我与陛下虽不亲近，但终归是兄弟。他没继位那会儿，和我们常玩在一处。他喜欢看书，即使是陪着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时候也捧着书。后来玩得少了，他也不喜欢我们打扰他，渐渐地也不亲近了。等到他继位了，哥哥们死的死，走的走，我们这些弟弟们对他也生出了畏惧，愈发不敢造次，可也没几个人能逃过。呵，如今，我与他却也走到了这个地步。”
　　蒋天成想起了蒋天喻，骨肉亲情本是天地间最为珍贵的，可身在皇家，身在权位中心，总是会有诸多无奈。他也不好安慰庄王，若是饶青岚此刻在此，倒能让庄王分散心思。
　　庄王默默不语，看着这宫殿的大门，外面陡然下起雨来，雨水飞溅，落到了他的鞋面上。他看着那些细碎的水珠，心里生出一股怜爱来，竟然连脚都不敢动弹一下了。恍惚间忆起幼年往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青绯。那个时候，她不叫青绯，还叫青宇。
　　他那天是第一次出宫，这机会还是好不容易求来的，他满眼里都是新奇。以前，他只能让经常出宫的太监们给他讲外面的故事。现在，他终于能够亲眼见着了，兴奋得不得了。好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提东西的侍从，不然他买这买那的，一双手可是提不下的。
　　他转来转去，看见一个小摊上正卖着香囊，他被香味吸引了过去，拿着一个个香囊嗅个不停。突然，身边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语声清脆地问道：“阿姊，这个香囊多少钱？”
　　他看着她那天真却又不失礼节的模样，微微失了神，竟然连人已经走了都没察觉到。小摊边的人都在掩面直笑，还有人不客气地道：“哎哟，又迷倒一个，青家姑娘真是了不得啊！”
　　那天，他派人去打听，使尽千方百计后终于知道了，她叫青宇。
　　他鞋面上的小水珠，就像当年初遇的青宇一样。
　　突然，门外来人，禀道：“殿下，陛下下令将邹家老小一起下狱，以叛逆论处。”
　　庄王挥退来人，招呼蒋天成近身来，在他耳边道：“你让人去打听打听，肖靖远此时有何打算。”蒋天成应下，悄声吩咐一人去了，转身又问庄王：“殿下是担心肖靖远不服吗？”
　　庄王沉吟一会，若有所思，道：“如今邹家已除，收服肖家军反倒成了一件难事。我想知道，他目下是如何行事的。如若将来他不肯归顺，恐免不了一场恶战。我虽与他不算友好，可我也敬佩他肖家的家风，敬佩他的为人。若此人不能为我所用，终究是一大憾事。”
　　蒋天成也是如此想的，他本就对肖靖远有惺惺相惜之感，自然希望事情能够更好地解决。他有时还想，他和肖靖远有朝一日，还有同朝为官的机会。
　　没多时，有人来报，道：“肖将军杀贼有功，陛下要加封赏，可他拒不接受，竟说此封赏应该给他的夫人。陛下不允，肖将军明面上没有介意。可是去了宫里临时安排的住处后，却很恼怒地跟他夫人说起了这件事。据说，这位夫人也立功无数，可往往因女子身份，没有什么封赏。肖将军跟她夫人说，等京城事了，他就立即离京，再也不回来了，说是……”说到这里，那人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庄王一眼，才继续道：“说是庄王即将篡位，将来朝中，恐无宁日，要赶紧避难。”
　　庄王差点甩手扔出手中折扇，却还是生生忍住了，道：“好你个肖靖远，你耍我玩呢！”他知道，肖靖远肯定是发现有人在偷听了，才故意说了后面的话。
　　蒋天成也是闷声一笑，这在他真属难得了。他觉得，肖靖远果真是个熟知庄王心思的人，每每都能把庄王气得无可如何。果然，人人都有克星。如若肖靖远将来愿意为庄王效力，恐怕还是会时不时刺上几句。
　　庄王听到了蒋天成的笑声，心里也感到稀奇，便道：“我知你看重他，但也没必要这么不给我面子吧？”
　　蒋天成连忙拱手作揖，讨饶道：“殿下恕罪，实在是肖将军为人，令人敬服。”
　　这时，又有人来报，道：“陛下那边突然急召太医，好像是……病重了，各宫娘娘，皇子们，公主们都在往陛下寝宫赶，宫里还派了人去饶大人府上接人。”
　　庄王突然笑了，随即又感叹起来，道：“我以为他糊涂了，没想到他清醒着呢！”
　　蒋天成也是没想到，毕竟饶大人并非身居相位，也不曾位同三公，陛下嘱托后事，怎么也该轮不到他。原先他也以为陛下全然昏聩，不知政事，不想陛下居然很清楚哪些人才是值得托付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却也琢磨不透上位者究竟是何心思。
　　又等了一会，陛下身边的近侍突然急急忙忙地来了，不等庄王反应过来，拉着庄王就往外走，嘴里喊着：“殿下恕罪，今日情况特殊，望殿下海涵，咱们可赶紧着，不然可就见不着陛下了！”
　　庄王也是心里发慌，不知这位皇兄为何急着见自己。要是他真想在临死前赐死自己，他可就身陷罗网，出不来了。这时候，那近侍转了个弯，带着庄王靠近了皇帝的寝宫，趁机示好，道：“殿下今后可要记着奴才啊！”
　　庄王松了口气，整理了一番衣着，有些沉重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