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18、往事纷纭（十七）

　　蒋天成并没有在乐源县待很久，蒋德音出生十天后，他又带着蒋毓镠出发前往横海郡了。而饶青岚母女则依旧留在乐源县，打算一个月后再去横海郡。
　　一个月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在这段时间里，饶青岚又一次拜托了秦思月，希望她能够再考虑一次去找青绯这件事。秦思月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投向何方，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想离开现下的生活。
　　饶青岚没办法，只好放弃了劝说。但是她的直觉很准，她知道，蒋天成一定会找个机会把秦思月给治了罪的。她不好评价他的做法，因为出于报仇的心总是只有本人最为明白前因后果。她也不能拦着他，因为这已经是他的执念，不做点什么他永远也无法放过他自己。
　　秦思月其实也很明白，继续跟着蒋天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可是，刚刚失去亲人的关心的她，实在不愿意离开饶青岚和惠风。再说了，去寻找青绯的路未必一帆风顺，她没有充分的把握，确实不敢上路。
　　于是，秦思月最终还是跟着饶青岚去了横海郡。
　　一切也的确如同饶青岚所想。她在横海郡安顿下来后不过半个月，蒋天成就把秦思月送给了别人。秦思月的身份，本就决定了她可以被随意送人。
　　但是，让饶青岚意外的是，蒋天成居然把秦思月送给了陈瑄。此陈瑄并不是真正的陈瑄，而是程斓的儿子程渊。
　　当初蒋天成把程渊送到新平县的时候，陈瑄就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他花了些时日教程渊如何假扮自己，又告诉他该如何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之后，真正的陈瑄就潇洒地离开了新平县，再也没了音信。
　　多年后，秦思月在酒肆里遇见了一个卖艺的人。这人自称玉宣，有一副好嗓子，唱得一支好曲，弹得一手好琵琶，还会点飞檐走壁的本事。
　　她问他：“玉宣？你到过新平县吗？”
　　玉宣眼底闪过一丝怀念，温和地说道：“新平县，我去过，那是个好地方，物阜民丰，乡人淳朴。”
　　秦思月笑了笑，有些话想说却没说，只是道：“其实，我也去过那里。”
　　玉宣有些讶异，笑着问道：“哦？那你觉得那里如何？”
　　秦思月笑得有点释然，又有点悲哀，道：“我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那里，你说，我能认为那里如何？”
　　玉宣摇头不已，弹起了琵琶。曲罢，他才道：“所以你才会永远忘不了那里，是幸亦是不幸。”
　　秦思月顿时愣住，她觉得遇见玉宣以后，生命里的许多不堪都开始变了味道。其实，她已经迈过了那一道又一道的坎，只是心里仍旧郁结着。玉宣总爱用三言两语让她不再在意，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像是一个会法术的神仙，能让人心神安宁。
　　且说当下，陈瑄得知自己要接手蒋天成的一个小妾的时候，他是有点不知为何的。直到随行的使者递给他一封信，看罢后他才知晓蒋天成的意图。
　　这个时候，陈瑄才头一次把目光投向秦思月。因为感觉到被人看着，秦思月自然也抬头看向了陈瑄。于是，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陈瑄以为，这个被蒋天成选中要报复的对象会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可是事实却是，这个女人，有着并不亚于饶青岚的美貌。
　　秦思月则以为，三年前墙头上见过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那个人到底长得怎么样。直到见到陈瑄，她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隐隐地，那被蒋天成随意送人带来的郁愤心情消散了不少。
　　可是，秦思月并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还记得她，又是否还记得那句“以身相许”的笑谈。
　　陈瑄又打量了秦思月很久，这才对使者道：“你回去告诉蒋通判，说本官会酌情处理，定然不负所托。”使者得了答复，很快就退下了。
　　这时候，厅堂里只剩下了陈瑄、秦思月和一个管事。陈瑄看了几眼手中的信笺，觉得沉重无比，因此叹了口气，对管事道：“把她安置在东厢房，差两个丫鬟好生服侍着。”
　　管事应声，带着秦思月往东厢房去了。
　　秦思月全身都带着新到陌生地方的防备和不适应。管事的把她送进东厢房后只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秦思月顿时松了口气。可也不过一会儿，两个丫鬟又进来了，给她行了礼，说了几句好话。她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拿出几两碎银子，递给了她们。两个丫鬟心上高兴，嘴里直说要帮她如何如何，将来要仔细伺候她。她听得脑袋直疼，把人打发下去了。
　　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赏赐丫鬟这种事还是饶青岚和惠风在她走之前特意交代的，生怕她到了新地方不知世故而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孤寂得很，眼泪直往下流。她想饶青岚，想惠风，想没有风波的每一天。她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饶青岚和惠风。她更加不知道，蒋天成到底谋划着些什么，这不确定的未来令她恐慌不已。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惊起四顾，才发现已是日落时分。她慌乱地擦了眼泪，可是神情依旧哀戚，眼底依旧泛着泪光。
　　她向来事必躬亲，因而自己去开了门，门外的人却是陈瑄。
　　陈瑄听丫鬟说她心情不好，有些不放心，便特意来问问。
　　秦思月把人让进屋里坐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在不远处站好。
　　陈瑄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胸口似乎被重石压住了，闷得不行。他对她伸出了手，道：“过来坐下吧。”
　　秦思月盯着那伸出来的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手伸过去。但是，想到如今人在屋檐下，便只好伸出手去。
　　秦思月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因而一双手依旧柔软似无骨。陈瑄一碰上心里就有了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这手的主人合该被宠爱，被保护。
　　陈瑄等到人在对面坐下后就问道：“听说你心情不好，是怎么了？”
　　秦思月只顾着摇头，道：“没有。”
　　陈瑄见她不说，也不多过问，而是伸出手去，又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有我陈瑄在一日，定然护你一日，不会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