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19、往事纷纭（十八）

　　自那日以后，秦思月对陈瑄就少了几分怀疑。但是，她不敢相信，蒋天成会放过自己。所以，她断定，当初那份由使者带来的信笺里定然藏有秘密。不说是要让陈瑄如何整治自己，至少也是要让自己不好过的。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陈瑄没有一点动静。反而对她关照有加，生怕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陈瑄是喜欢她的。如若不是喜欢，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也不会用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看着她。那种模样，倒是像极了自己曾经望着蒋天成的样子。
　　一瞬间，因某个人而牵连起的回忆涌了上来，秦思月侧首望向窗外，若有所思。不过一息之间，她又看向室内，随之低下了头。她觉得有几分口渴，遂离了窗边，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入口的水清淡却解渴，和这里的主人一样，质朴无华却给了她恰好的温暖。她想起，在饶青岚身边时，她总是跟着品茶。那个时候，什么都是新鲜的，喝到嘴里芳香无比，沁入心脾，让她好生喜欢。之后再喝水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可是如今，她似乎学会了品水。无论是人也好，水也好，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世界的。人多了名利就好比水里多了茶叶，都是离开人世的时候带不走的。所以，喝着这水，就像是品着人生。纵然无味，却也是最真实的味道。
　　这时，丫鬟在门外喊道：“秦姑娘，老爷让人给你备置的东西到了。”
　　她不喜欢被人伺候着，因而总让两个丫鬟在外面守着，其实就是由着她们耍闹去。两个丫鬟机灵得很，见门紧锁，窗户半开，就知道她此时大抵正惆怅着，便也不开门来扰，只在外面问上一句。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道：“抬进来吧。”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个笑意满满，一个眉头紧锁。原来，刚才她们在发声询问之前打了赌，一个说秦姑娘心情不好，一个说秦姑娘心情尚可。说她心情不好的开了腔，满心以为她不会让她们进去，结果却是大出所料。
　　待到丫鬟们进了门，后面的小厮也把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她递了个眼色给一个丫鬟，那丫鬟立即掏出银钱打发两个小厮去了。那丫鬟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念叨道：“秦姑娘，你就是太好心了，帮你抬东西，那是他们应该做的。要是哪一次你忘记了，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瞧不起。”
　　秦思月见她忙着整理东西，就没再说话。她知道，如今不比在饶青岚身边，随时都可能有人要算计她，她只能示好收心。虽然说这丫鬟说的都是实话，可她也只能听一半。就像陈瑄所言，她也不能尽信。
　　陈瑄让人给她准备的东西无外乎衣服和日常用具，秦思月本也没几分好奇和欣喜。可是，丫鬟拿着一柄团扇走向她，边走边道：“秦姑娘，咱们老爷对你可是真上心了，这团扇是当年老爷买回来要送给心上人的。如今，老爷把这东西送给了你，这份情意你可得收下了。”
　　秦思月接过那柄团扇，扇面上有一轮圆月、一块美玉。除此之外，十分素净，只有淡淡的藕色铺满扇面。她一眼就喜欢上了，用手来回抚摸个不停。
　　丫鬟见了，偷笑一声，又去整理东西去了。
　　到了晚间，陈瑄回来了。他这几日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回来时经过东厢房总要看上几眼，才肯快步回主院。明明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今日他没有直接走回主院，而是走向了东厢房。他觉得自己真是鬼使神差，居然妄图把这烫手山芋占为己有。蒋天成是自己一家的恩人，无论他要求自己做什么，能做的都要尽力做到，不能做的更要尽力做到。可是，要他对她下狠手，真是太难了。
　　他一步步走近那扇门，半路上却停了下来，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心底的想念还是占了上风，他终于走到了那扇门前。他伸出手来，想要用手拍上几下，半空中却转了个弯，换成了叩门的手势。
　　门内人影晃了几下，传来一阵响动，然后门开了。门内站着的不是秦思月，而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
　　秦思月还没有歇息，此刻正跟两个丫鬟看书闲聊。却听见了敲门声，以为是管事的来找，就让丫鬟去开了门。
　　丫鬟开门后叫了声“老爷”，这可把秦思月惊到了。她立时起身来迎，心里却暗暗有些恐慌。她不知道来者何意，又意欲何为。
　　丫鬟们相继离开了，东厢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两人站了许久以后，秦思月才如梦初醒般看向陈瑄，然后低声道：“坐下吧，我给你倒水。”
　　她转身去倒茶，手却直发抖。所幸的是，这杯水没有漏出来。她端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向陈瑄坐着的地方。她几乎是每走一步就要看一眼陈瑄，可到底是在看什么，却让人不甚明了。
　　陈瑄趁着她放下茶杯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人带进了怀中。
　　秦思月挣扎起来，顺利地挣脱了他的双手。然后，她退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用陌生的眼神看向他。
　　陈瑄没有发怒，只是盯着她，有些哀伤地说道：“我原以为，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你，却还是防备着我。”
　　秦思月知道，自己是个妾。被蒋天成送给了陈瑄，也还是个妾。她没有能力拒绝，也没有权利拒绝。按理来说，她的身份，注定了上天给她什么，她就得受着什么。
　　今晚她能逃得掉，明晚呢？往后的每一天呢？她没有镣铐在身，却有镣铐在心。她早该知道，她已经没了万事由己的底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抽噎起来，却又不得不走向陈瑄。
　　陈瑄见她落泪，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没有了解过她的过去，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她总是露出忧愁的模样。
　　等到人走到眼前，陈瑄才站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道：“你若不愿，我走便是。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是。”
　　说完，陈瑄抽身离开了东厢房。
　　秦思月看着他远去，听着脚步声消失，人愣愣地站了许久。她到底该不该，该不该相信陈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