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17、往事纷纭（十六）

　　两个多月后，饶青岚生下一女，母女平安。
　　早在十多天前，蒋天成就已经派了几个人先过来看顾。而在三天前，他也已经带着蒋毓镠赶到。
　　他明明已经有过一个儿子，这一次却依旧有些慌张。听着饶青岚在屋里挣扎喊叫，他也紧张得不停踱步。他想着，再也不要让饶青岚走一遭鬼门关了。
　　蒋毓镠被蒋天成强制留在身边，说是要让他感受一下他娘亲生他时受的罪。蒋毓镠从未听过饶青岚这样痛苦的叫喊，他实在很担忧。隐隐地，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了另一重责任，那就是要永远敬爱自己的娘亲。
　　等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时，父子二人皆松了口气。蒋天成在屋外生生站了三个多时辰，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夜里较日间要冷，这时候他身上带了寒气，实在不宜进去。因此，他拉着蒋毓镠去了旁边的一间耳房里，在火炉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匆忙去见饶青岚。
　　惠风忙着帮稳婆清洗刚出生的小姐，秦思月则陪在饶青岚身边，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饶青岚此时已经恢复了大半，面色逐渐好转，道：“等会给我换床薄点的被子，我这会实在热得慌。”
　　秦思月也知道，夏天盖着厚被实在难捱，可是稳婆吩咐了不能换就是不能换，便对饶青岚道：“你可别胡来，稳婆说了，好歹过了今晚，明天日间再换。”
　　饶青岚又急着见孩子，就对秦思月道：“这次惠风手脚慢了，怎么还没把孩子抱过来？”
　　秦思月转头看向惠风那边，夜里光线不好，看不分明，只能看得到忙着的人影。正在她要转过来看饶青岚的时候，两个人出现了，她只好有眼色地去寻惠风。
　　蒋天成坐在床沿，握住饶青岚的手，面带愧色地对她承诺道：“夫人，这是最后一次。辛苦你了。”
　　饶青岚摇摇头，道：“左右也是我的孩子，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往后让我少操心才是好的。”
　　蒋天成知道她这是在让他多带孩子，只好点头道：“一切都听夫人的，毓镠是你带大的，这个小的自然由我带大，不让夫人多操心。”
　　蒋毓镠在一边看着，闷笑着，却没憋住，出了声。被发现之后，他也不掩饰，笑道：“爹，娘，妹妹取个什么名字呢？”他这些日子背了不少诗，总觉得自己能取个顶好听的名字。
　　饶青岚略一想，就道：“就叫青宇，蒋青宇。”
　　蒋天成听后不由得想起了饶家的一件往事。当年饶青岚出生的时候本是有个双胞胎妹妹的，可是那个孩子身子太弱，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饶青岚的爹娘准备了两个女儿的名字，一转眼却没了一个。后来，青绯出生的时候，饶青岚的母亲就说让她取名“青宇”，青家的人也同意了。可是，后来青绯长大了，她说喜欢红色，就改了名字。
　　青绯对于饶青岚来说，就像是一个寄托。再加上自小就亲厚，早就把她看成了真正的“青宇”。如今她有了一个女儿，却取名青宇，是觉得青绯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蒋天成道：“她一定可以回来的，你何必……”
　　饶青岚没让他说完，打断道：“她回来了，就只是青绯了。过去的她，就像那个被遗弃的名字一样，不会再有了。给女儿取名青宇，是因为她就像一个希望，我想给她最好的。”
　　这时候，惠风抱着孩子出来了。她把孩子放在饶青岚身边，接着退后几步，行了礼，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恭喜少爷，小姐平安！”
　　蒋天成点点头，笑道：“有赏，按毓镠出生时的赏赐来给吧。”
　　惠风瞟了眼还没睁开眼的孩子，笑了，然后应声退下了。
　　蒋毓镠这会又小声道：“可是妹妹还没有小名啊。”
　　饶青岚本来在看孩子，这下听出了他的哀怨，便道：“那你给妹妹取一个？”
　　蒋毓镠眼睛一亮，得意地朝他爹瞥了一眼，道：“叫陶陶，我希望妹妹每一天都开心。”
　　在场的唯一没有参与孩子取名的蒋天成笑了笑，道：“陶陶，意思是好的，就是叫起来不好听。”
　　饶青岚摸了摸孩子皱皱的小手，问道：“那你觉得哪个好？”
　　蒋天成不假思索，道：“德音，德音不忘。”
　　饶青岚听后并没有惊喜之感，而是皱了皱眉，道：“这倒不像是小名了，该不会是你为她准备的名字吧？”
　　蒋天成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只是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然后道：“你别多想，我也只是刚才突发奇想。”
　　饶青岚对此置以一笑，然后道：“别跟我耍嘴皮子，你一直迁就我，我可受不了。既然你想到了‘德音’二字，就干脆给她取名德音，小名便唤‘宇儿’。愿她将来扬以德音，不愧于天地。”
　　蒋毓镠这会可就不高兴了，可是由于所学有限，他根本没办法跟上爹娘的思路。由此暗下决心，定要勤学苦练，达到出口成章，让爹娘再也没理由反驳自己取的名字。再说了，自己和妹妹的字还没有定下来，他还有彰显才华的机会。
　　这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又因新添的蒋德音多了好些喜气，看起来真是圆满极了。
　　而躲在耳房里的秦思月听着他们的笑声和谈论声，心里微微发苦。如果没有遇到蒋天成，或许现在的她也正同饶青岚这样幸福，有孩子，有丈夫，有温暖。
　　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原本会为她出头的家人也没有了。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恐慌，她先前没有察觉的一些事情渐渐在她眼前明朗了。蒋天成绝不可能只是把自己丢给饶青岚处理就能解恨的，他一定还隐藏着别的手段。
　　这么想着，她对蒋天成的没来由的喜爱居然淡了几分。她开始怀疑，当初遇上的若是别人，她也会倾心。说起别人的话，那个在墙头看她笑话的人倒真是别人。思及此，她愁苦的脸上溢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