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瓦全》离人心上秋

13、心意

　　封柌回到家，耳边始终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又响亮。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这热度让她握筷子的动作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小柌，你怎么从进门就一直傻笑到现在？”母亲实在忍不住，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女儿以无比奇怪的神情直用筷子捣腾白饭吧。
　　“啊？”封柌抬头，“什么？我有笑吗？大概，哦，是新闻太有趣了。”
　　封柌的母亲差点没噎着，国家领导会见外国来宾有什么好笑的？
　　封柌魂不守舍之际，都已经到了懒于伪装平静来应对父母疑问的地步。
　　仰躺在床上，封柌脑海中灵光乍现，她急忙翻看手机，果然，荧屏闪烁着，提示有新的短消息。点击查看，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我，你到家了？”霸道的口吻，忍得封柌笑意更深，果然是他该有的表达方式。
　　“嗯，”手指飞速地按键回复，可打了这个字后封柌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几番迟疑过后，终于拼写出那心中依旧疑虑难消的字句，“你是认真的吗？”
　　过了很久，至少封柌觉得自己的等待是无比的漫长，陈玮回复了她，却只两个字，“是的。”
　　“为什么？”封柌疑问，其实她感觉不到陈玮的情意，送她伞的时候，牵她手的时候，都不曾体会出来。她只是自己这边在思潮翻涌，而他那里却是不曾改变的波澜不惊。她只敢问他是否认真，却不敢奢望向他求证，“你是否喜欢我？”
　　单恋的恐慌，未必真是对面那方没有察觉，或是毫无情意，而是自己感受不到，丝毫没有被爱护着的安全感。
　　封柌并不喜欢这份喜忧参半的情绪，她并不想对陈玮投入太多情感，可不自觉的陷入迷网，任凭如何挣脱，却始终在意着，寻觅着，陈玮对她是否真有情意？哪怕，只有自己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好。
　　“因为我感觉的到，你爱我。”短信可以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却表现不出当事人所怀有的情绪。封柌摇头，她只当陈玮是一如既往的强势罢了。
　　她不知道，此时陈玮在心底下了某种赌注，其实他比封柌更恐慌，因为封柌未曾输过，而他在多次失败之后，早已逃避，放弃。
　　陈玮输不起，所以这么多年，妄谈“去爱人”的勇气，甚至连接受“被人爱”的气力都丧失殆尽。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认同了封柌对他的情意，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此番深意，封柌想象不到，此等用心，陈玮自己都来不及察觉。

　　因为我感觉的到，你爱我。世界上那么多人当中，陈玮只能感觉到这么一点而已，封柌不会知道，曾经，他也奢求过两个人的爱，可到头来，却真的只是痴心妄想。
　　陈玮眉头微皱，握着手机的手掌沁出汗珠，他快速又翻看了遍发信箱里自己刚才发出去的信息，心生懊恼，为什么还要询问，是如此急切地想要求证她的心意，离开了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心底某处原该心灰意冷，却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嘴角冒出一丝冷笑，他在等待一个结果，看终究是点亮希望，还是燃尽心死……
　　手机的屏幕再次闪动的时候，陈玮长舒了口气，眉宇微微展开，眼眸中有了某种柔软的神采，透出暖意。
　　“我想，你的感觉是正确的。”那头的封柌，长叹了口气，挫败地打上了这几个字。
　　她本该消消他的锐气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很多片段：那天他被门卫老头奚落时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有他坐在草地上，脸色微白喘着气对她说，“我没事”，还有更早的时候，他总是说“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很多他的影像在眼前晃过，却从来都是这么麻木无觉的样子。想到这些，封柌心底的酸涩却快速蔓延开来，她不忍心否定，宁可他这么自以为是，也不想要他挫败。
　　把手机随意的放在一边，再次躺回床上，用力把棉被拥入怀中，却填不满内心的空落。不忍心让陈玮挫败，她自己的内心却不由萌生出了退意。

　　夜色低沉，凉风直从窗缝里钻进来，刚才得兴奋不已如被当头淋了盆冷水，欣喜被现实的残酷所浇醒……
　　陈玮是不会承认对她也有所喜欢的，甚至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爱她，只是把她当作几分之一罢了。只不过，是那些曾经在他身边出现过的，形形色色女子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他说他是认真的，会不会，只是认真的，陪她玩玩而已？
　　封柌皱眉，闭上双眼，却抹不去心底的那份介意，从小到大，她的性格都是大大咧咧的，她总是嘲笑姐姐的扭捏，优柔寡断，不曾想过，也会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变得如此的患得患失。
　　“小柌……”母亲唤她，封柌疲累的睁眼，内心犹如乱麻，却开不了口。
　　“这么早就躺着了？这样懒下去，以后很快就是肥肉横长了，看到时候，还有谁要你！”母亲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并没有如平常那样转身离开，反倒拉出了梳妆镜下的圆凳坐下，脸上泛起一抹颇有些玩味的笑意，“妈妈有看出来，小柌，你是不是恋爱了？”
　　“妈，”封柌苦笑，这么明显吗？“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真的？”封柌母亲显然没有在意她提出的问题，只当她是默认了，继续追问“什么样的男孩子？”
　　“别问了，只是你女儿一厢情愿，人家怕是对我没意思。”封柌低头，连维系那抹苦笑的勇气都消散了。
　　“呵呵。”封柌母亲捂着嘴笑起来，肩膀都随着有些颤动，“看来这回真的有戏了，什么样的男孩子，让我们家骄傲的公主也自卑起来了？”
　　“哪有，我从来没有自视过高。”封柌忍不住反驳，任何时候，都没有比现在这刻更能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平凡无奇。
　　“上次是谁，抱怨别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还说什么没有心跳的感觉？”母亲摇头叹气，“不上心，所以从不在意自已在对方眼中的模样，直会挑剔地看别人。动心了，反而都开始挑剔起自己来，看对方却怎么都是好的，对的。就像你姐姐……哎……”
　　听着母亲的声声叹息，封柌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她以为自己能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陈玮，便已经下了面对一切的决心，原来内心，还是如此的胆怯，“妈，怎样算动心，你对爸爸有过动心吗？”
　　母亲的脸上前一刻还有笑意，如今却寸寸化为苦涩。良久回应，语气沉重，带着浓浓的疲惫，“你知道吗？你姐姐曾经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那个时候，她已经爱上了程楠暮了。小柌，你这么问，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也会步上小槿的后尘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想过许多。”封柌避开母亲的目光，低头垂眸，也许，还不如姐姐吧，至少程楠暮与封槿曾经是那样的相爱。
　　“妈没什么要求，只求你们平安顺遂。相貌资质平庸点都没关系，工作稳定，有责任心，待你好就行了。不要太执着最好的那个，只要他把你当作最好的，就会幸福的。”母亲语重心长，“看来这个男孩子不能让你快乐，那么无论他多么优秀，小柌，还是趁自己陷的不深的时候放弃的好。”
　　母亲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也在逃避，不再追问，没有了丝毫的好奇，转而离开了封柌的房间。
　　合上门之际，母亲似有过喃喃自语，“怕就怕，已经晚了。”
　　甚至还没有说出是谁，已经要她放弃，这已是出乎意料的了。细细思量母亲刚才的话，封柌低笑出声，这笑声她自己都听来陌生，分明像极了呜咽。
　　恰恰，他没有多优秀，偏偏，他又不够平庸。
　　更糟糕的是，她好像真的已经晚了，来不及，去收回自己的感情唯有继续执着下去。
　　更可悲的是，她的执着可能是徒劳，再努力，那个人也未必会把自己当作是最好的。
　　传递去心意，却换不来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