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瓦全》离人心上秋

11、上心

　　被陈玮拉出了火锅店，从一片热气和人堆里出来，夜晚的空气清澈得让封柌有几分陶醉，与他这么并肩走着，步履间竟然透出了幸福的意味，令她就想这么一直持续下去，还没有“执子之手”，她已经有了种“与子偕老”的冲动。
　　然而，空想而已，陈玮是个可以随意吻他的人，却不会是那种郑重牵起她手的人。就像他可以轻易的给她片刻温存，却决计没有想过，要同她天长地久。
　　这些她都清楚的知道，却还是，这么一步步，同他继续并肩走了下去，无视于周围的树木频频拦住视线……
　　那顿饭最后还是陈玮付的钱，他的理由是，“你答应请我喝酒，这次好像只能算吃饭，所以应该由我来付。”
　　“你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吗？”封柌好笑地把钱包塞回包里，嘴边的笑容却是如此的牵强，喃喃地说，“明知是个陷阱，却还是跳得义无反顾。”
　　“什么？”陈玮皱眉，她的声音那么低，后面半句完全没有听清，只在意了那个“骗”字，皱眉，“我没有骗她们，彼此都是不曾上心的，玩玩而已。”
　　“玩玩吗？”封柌停下了脚步，凝神望他，风里含着沙粒，直刺入眼底，泛起水意，“你会对谁上心呢？对自己又是不是上心呢？”
　　陈玮看着她，她的目光并不灼灼，却仿佛望入了他内心深处的禁忌之地，他不自觉地垂眸挫败了下来，本能地竖起了遮挡的屏障，“反正不会是你，你管的好像太多了。我没兴趣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不好意思，水平不够。”
　　的确，封柌拘泥于语言表达上的字句意义，也正因为如此，听到他话语中字里行间的冷漠，心里凉的泛疼。说不出口那几个字，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寻常无殊，如此的渺小卑微。
　　她要的爱情，从来只求瓦全而已，波澜不惊，却可以平淡长远。
　　可遇到陈玮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也成了“宁为玉碎”的傻瓜单恋，
　　就如同玉碎时那样，是身不由己的痛楚……
　　原来名字，真的在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她是陈玮眼中的瓷片瓦砾，即使圆满终不能令他上心。而他却成了封柌心中的情有独钟，哪怕美玉微瑕，偏就还有个词叫“瑕不掩瑜”。
　　“玉”是王者心间的那滴泪珠，任凭当初的决心如何坚定，泪上心头，终究是酸涩难当。

　　陈玮第四次从厕所里走出来，双腿都有些发软，无力的倒在沙发上，一片黑暗笼着，嘴边却溢出了笑声。
　　还曾有过欣慰封柌的好心，没有存心要害他难受，可原来她才是最能让他受罪的。偏要夹给他那么多半生不熟的东西挑战他的肠胃承受能力，他本可以拒绝的，然而片刻犹豫，那些东西还是全都由他自觉自愿地送入了口中。看得出她眼中的欣喜期盼，也体会得到她的心意，被人这样看着并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回，狠不下心来拒绝。
　　正是有了这份不忍心，才会答应和她去吃火锅，才会回家到现在来回于厕所客厅之间数次，却始终捧着手机，对着那几位数字发愣，怎么也按不下那个删除键。
　　每次见到她，似乎都很倒霉。被她狠推一下，炎症的刺痛令他皱眉良久；难受之际去医院，却还要忍受她的鬼吼鬼叫；为她挡酒胃里翻腾不已，她却还在那头没心没肺的说着“没什么可怕”；湿透了陪她买伞，店里的冷气强烈，室内外的温差过大，反倒让他得了感冒；到今天，又被她迫害了一回。
　　眉宇紧皱，他有点小小的记仇，可有更多的东西，却在心里刻下了更深的烙印。
　　她知道自己推的那下力道过重了，虽是拉开他的手，自己的手指却在微微颤动着，眼底藏满心虚；虽然脸上挂着万般不情愿的表情，出租车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还是小心地把他扶出了车厢；嘴里说着“你别吐我身上”却一改开始的刻意疏远，靠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袖；走在路上，身上的湿气全逼了回去，握着她的伞，居然感到了丝丝暖意；就像今天，得知她的点滴心意后内心划过喜悦，潜意识会为她的话动怒，心情随着她的态度几起几落。
　　特别当她对自己说，“因为你长得好看”时，内心涌动的怒火和自厌让他控制不了情绪，不能忍受她也是为了这副皮相接近他，更自卑自己除了这以外，完全的一无是处。那一刻，他其实有过期盼，潜意识想听她说，“因为喜欢上你了。”
　　只是单纯的喜欢上而已，而不需要什么理由。但他知道封柌说的是实话，不是这副皮囊，他要封柌喜欢他什么？还能喜欢他什么呢？
　　陈玮只是想听她说那几个字，知道她心里一定是那么想着的，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因为他也明白，对封柌来说，承认喜欢上自己，那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他不要成为封柌的羞辱，所以时刻告诫自己，玩玩而已，何必要上心？
　　那么多年，令他上心的人，可有对他上心？那么多次，换来的只是伤心罢了。
　　最后他的转身离开，是因为封柌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对自己是不是上心？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上心，从没有人在意过，做什么努力都是浪费的。

　　桌上，封柌的那把旧伞孤零零的躺着，外面很常见的淡蓝色光面伞布，陈玮看在眼里却仿佛望见了晴空般的幽蓝明媚，已经忘了送给她的那把究竟是怎样的花案，一直都觉得，还是眼前的这把好看，好看得当时不假思索地拿过来占为己有。
　　越是接近，却更能看清他们的差距，他注定了生活在黑暗中，封柌，是他一生难以企及的那片蓝天……
　　他躲避开封柌的目光，是不忍看她眼里掩映着的，如此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