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短暂旅途》卞德

13、巨龙与盲眼精灵

　　“这是谁？阿洛。”少年问。

　　女孩擦了眼泪，嘿了一声笑起来，抱住了巨龙的脚趾，骄傲地道：“这是我的朋友，大龙！”
　　塞卢西轻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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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鄙的小偷！把我的珍宝……还给我！”
　　巨龙翱翔天空，巨大的金瞳像两轮燃烧着的太阳。
　　它飞到城镇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房子与人，鼻子嗅着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小偷的气味。
　　身躯遮天蔽日，它伸展肉翼俯冲而下，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活泼的躯体裹在一件斗篷里，在一个屋顶上面蹦蹦跳跳，对天招手。

　　是个可爱的女孩。
　　那样的活力它想起了路路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它还算个孩子，混沌无知，孤独地在父母离去的巢穴中虚度光阴，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双亲。长久的饥饿与不明的痛苦，让它虚弱得就像一个诱饵，或者猎物。
　　但路路不是猎人。
　　它因为路路获得了新生。

　　巨龙盯着女孩，心软了，于是任性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它低头，喷出狂风一样的鼻息，吹得女孩伸手挡住了脸。它没有张口，却有声音传人女孩的心里。
　　「小娃娃，谁让你站出来的？」面对巨龙，人类只敢让孩子出面吗？

　　阿洛仰头看着他，目光惊讶，带着赞叹，自言自语道：“您真漂亮，又大又漂亮……”她的目光扫过它满是灰尘的首、黑灰的指甲、牙缝间的污垢，以及鳞片中到处都是的灰尘泥垢，叹息，“如果能偶尔洗刷一下就好了。”

　　清洗……
　　巨龙那张巨大的脸露出了难过又怀念的表情，原本就暗淡无光的鳞片因为情绪低落变得更加暗沉。
　　「要是路路还在，他会照顾好我的……」
　　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它蜷缩起身体与肉翼，委屈极了。
　　「我以前可威风了！才不是这样！「」

　　女孩张大了嘴，问：“路路是谁？另一头巨龙吗？”
　　巨龙的如两颗太阳一样的眼睛又凝视着她。
　　「路路，是我的家人。他是一个盲精灵，但失去了精灵的力量和荣耀……就连死亡也无法回归森林……」

　　阿洛看着它的表情，认真地问：“你很喜欢他。但是他抛下你了。你们是朋友？”

　　这次，巨龙传递过来的心声带着巨量的混沌情绪与不清不楚的纠结。它的目光暗淡，失落。
　　它没有说话，只有那样悲伤的叹息。

　　阿洛第一次感觉到那样的情绪，这是真正的共情。她从来没有体会地这样具体而清晰的，属于别人的情感。一瞬间，她看着它，目光也带上了怜惜
　　她努力地想要帮它：“没关系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您可以跟我说！”
　　“你一定很想念路路哥哥，可是一直都没人和你聊天……我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路路是我最重要的存在。」巨龙凝视着她。
　　「我爱他，比任何都要爱他。我相信他也是如此。他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起度过成年前的蜕变期的。」

　　阿洛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妥。她赞同地点头，依旧认真地听着。

　　「但他一直没有回来……我找不到他了。」
　　「我只认识他，除了留在巢穴中，我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他。」
　　「小孩，路路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它的双目突然落下泪来，滴在了阿洛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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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是何人？」
　　“你可以叫我路路。”那个人的手心贴在它的背后，轻轻摩挲，又像摸索。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也有气无力，风一样飘忽不定。
　　“你是巨龙？你怎么会这么虚弱？你父母怎么没把你带走？”他的声音有了些情绪。
　　但巨龙没有搭理。
　　它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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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目暗淡的精灵伸手摸索，尖尖的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站住了，问：“安南，你在吗？”
　　年轻的巨龙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在精灵伸出来的手掌上，坚硬的鳞片与温暖柔软的掌心相触。
　　奇怪的感觉与心情。它想。
　　它怎么会允许一个精灵照顾自己呢？即使它虚弱到几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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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抚摸着鳞片，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巨龙的鼻翼上，笑了起来：“你好大啊，安南。”
　　“没看到你之前，我还以为巨龙早就灭绝了呢。”
　　「所有巨龙都离开了吗？」
　　它伴随话语传递过来的心情很微妙，愤恨太过，关爱太少，却也不是平静，让精灵有些琢磨不透。
　　他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柔地安慰它：“没事的，以后你也会找到他们的。”
　　即使没有，也会有新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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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巨龙都像你这么傲娇吗？哎呀，这就生气啦？”
　　巨龙想把巨大的头埋进地里，却只有一双肉臂能挡在自己面前。于是它气呼呼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精灵小心翼翼地放好颜料，看着它脸上红的、白的、青的颜色，忍住笑，笑嘻嘻地用手去擦，当然擦不掉，只是染上自己的手，同样也是花花绿绿的。
　　“别气啦，这些颜料明天就能洗了！”
　　“愿赌服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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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今天要洗鳞片吗？我记得你从见面到现在就没洗过澡……哎呀，别咬我了，我每天都洗，才不像你！”
　　「巨龙不需要洗澡！」
　　它振振有辞，仿佛天经地义。

　　精灵只是拿一种挑剔的目光看着它，然后准备好了一切清洗用品，带着它来到湖边。
　　巨龙别过脸，只悄悄看他。
　　他指了一下湖，说：“去，洗干净再见我。”
　　它对着他重重喷了鼻息，仰头飞起，飞进了——湖里。
　　精灵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打算离去。
　　「我都进来了，你怎么还不下来？」
　　他脚步顿了顿，无奈地摇头，然后毫不迟疑地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洗干净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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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龙躲着他，因为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
　　它很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没有人教它，而精灵娇小的体型更不适合使用巨龙的方式去交流，也不合适。
　　即使它能传递自己的心意，在面对他的时候，也忍不住害怕自己不恰当的情绪是否会引起不满。

　　“安南，我的眼睛看不见……”他却把愤怒信以为真，感觉不出内里的依赖。
　　他对着虚空说：“如果你走了，告诉我一声，放心，我不会去追你的……啊！你干嘛！一张脸扑过来，重死了！我的背……等等，你的爪子——啊啊啊！别舔啊！我是精灵又不是巨龙！”

　　“安南，你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森林没事吧？大家……哎——别，别咬，衣服都破啦，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走的，别怕。”

　　“安南，你别蹭我啦，鳞片好硬，好痛——艹！这是什么东西？你用什么来蹭我后面？为什么这么像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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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你的发情期为什么找我解决，就算精灵雌雄莫辨，我也是男的啊！哎呀！别……别蹭，别这样，别这样看我嘛……好吧好吧，我帮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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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别这样安南，你舔得我身上都是口水，好脏的……”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那是我的同族。西西是个很可爱的新生儿。如果知道你讨厌他，会很伤心的。”
　　「婴儿？」
　　精灵笑了起来：“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吧……不过对我来说，就是个孩子。当然，安南不一样。”
　　「我只有你一个。」
　　他抱住它，柔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等安南成年了，你的力量就能离开你父母设下的防护圈。”
　　“外面的世界很大，安南，你也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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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没好气地推开它的大脑袋：
　　“……你就算眼睛不眨地瞪着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邀请，跟你一起睡在宝石上……不行！睡你身上更不行！”
　　但最终，巨龙还是趁着他睡着了，偷偷把他圈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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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我心如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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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一次离开之前，它进入漫长的成年蜕变之际，它很不安地把他捂在掌心里，沉默而不舍地紧贴着。它一想到自己将有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能看到他，就觉得难过。
　　精灵纤细有力的手掌抚摸着它的脸，低声哼着未名的小曲，最后，对它说：“别怕，安南。”
　　“别怕，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它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安南……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他纵究还是抛下了自己。

　　醒过来的它还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巢穴中他的气息淡到几乎没有。
　　它伸展肉翼，只觉得精力充沛，强大。
　　但路路不在。

　　它离开巢穴，却只是在上方盘旋，不敢走远，只怕错过。
　　它凝视着每一个方向，聆听风中的声音，嗅闻着，也找不到他的一丝踪迹，看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它很想去找他。现在它已经有这个资格和实力了。但又忍不住想，万一路路回来了呢？万一他找不到自己呢？
　　这个世界这么大，它不敢赌。

　　巨龙又回到了巢穴中，收拢肉翼，闭目长眠。
　　它想，路路还没回来，它应该还需要继续睡。等它再醒来，也许他就回来了。

　　但叫醒它的不是它心爱的男人，而是一群盗墓贼。

　　愤怒啊，愤怒啊，如何平息？痛苦啊，痛苦啊，缠绕不绝。

　　它悲伤地追着人类离开巢穴，却不知道是惩戒对方，还是怨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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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洛仰头看着它，眼神和精灵相差仿佛：“没事的，你还会有别的朋友的。”
　　「他不只是朋友，他是最重要的。」
　　女孩用力点头：“我相信你们还会见面的！”

　　巨龙的情绪变得柔软许多，它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站出来？这样很危险。」
　　阿洛挠了一下头：“我叫阿洛，我只是很喜欢你，巨龙真的太帅了！”说完，她双眼亮晶晶地问：“你可以带我飞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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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卢西扯了一下她的脸，没好气道：“所以你就跟着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