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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原来你也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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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你怎么还没走?”阿圆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是不是看帅哥看得太入迷了。
回过身去,一个穿着竹青布裙的女人站在门口,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她披着齐肩长的黑色直发,斜刘海,身材高挑,穿着普通的平跟鞋还是显得高人一头。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首饰,只背了个松松垮垮的白布袋子,最平凡的那一种,连花纹都没有。怎么说,要不是知道她已经二十八九,阿圆肯定以为她跟自己差不多年岁。不不不,也许还以为她要小些,因为她那小巧的鹅蛋脸和圆圆的杏仁眼,再配上雪白的肤色,是最不出老的长相之一。
阿圆见了她,跟得了救星似的奔过去,向她叙说萧然的事。
“呵呵,”那女人看她这么烦恼,忍不住笑出了声,“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来负责理赔的事。你们老板我是知道的,这种东西她才不会花什么大价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她望了一眼趴在最末一张桌上的萧然的背影,心里啧啧称奇。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样心平气和等着赔钱的人?真是稀有动物……
阿圆收拾好东西便着急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一路风风火火,竟然还不忘交代一句“让那个客人多睡儿吧”。女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答了她一句“知道了,再不跑快点,真的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现在想来丁敏说得真没错,她这样好欺负好说话的性子,真不适合直接经营。还好当初只是出了一半的钱,名义上算个老板,但也不用真的去管具体的运作。不然连一个服务员也敢对她这样“交代”,这个茶馆不垮了才怪。
“这个丁敏,不是告诉她别把这幅画挂出来的吗?”再次检查了一下茶馆的摆设,那女人忽然有点恼怒地把墙上的画框给取了下来,生拉硬拽地,也不怕把画给损坏了。
她的脸倒映在玻璃画框上,和那画上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夏宛面无表情地盯着画看了几秒,悄没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有这么奇怪,有些事情,再怎么回避,它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像命中注定。
慌乱地把画塞进了包里,再把包扔到一旁的柜台上。
眼不见,为净。
柜台的茶道杂志是新到的货,夏宛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再一抬头,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走过十一点了。
是不是……该叫那人起来了?
刚才听阿圆说,这个男人好像下午刚跟女友吵过架,现在看他这么疲倦的样子,还真不忍心叫醒他。夏宛坐在柜台后的高椅上,望着萧然的背影拿不定主意。算了算了,怎么说也让他睡了这么久,是时候叫他起来了。再让他睡下去,不知道得睡多久。
打定了主意,夏宛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萧然身后,低下身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凑到他耳边说道:“这位客人,咱们店要关门了,快起来吧!”或许是声音太小,软绵绵地毫无刺激性,萧然并没有任何反应。
夏宛见首战失利,有些尴尬,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萧然的背。“喂,这位客人,咱们店打烊了,你该起来啦!”夏宛的声音就像蚊子脚一样细,丝毫不起作用。但好歹她的手指戳中了萧然的脊梁骨,愣生生用疼痛的刺激感把人惊醒了。
“不好意思啊……睡得太沉。”萧然总算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直起身子,用双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头发睡得很凌乱,眼睛也因为睡得太久而充满了红血丝。额头上一大片因为趴着睡而留下的红色印记,可以清晰地看到衬衫领口的痕迹。
好一副狼狈相。
他抬起头的那一刻,夏宛就觉着奇怪。这个人的侧脸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到底在哪儿呢?……一时间想不起,还是当不认识吧。免得平添许多误会。
“你就是老板吧?两个杯子要赔多少钱?”萧然睡得迷迷糊糊的 ,突然被人叫醒,一醒来就在翻钱包,连身旁是谁都顾不上看。
“60。”夏宛乖巧地站在他的斜后方,眼巴巴地望着他的钱包。钱包里插满形形色色的卡,果真是个金主,夏宛在心里暗自咋舌。
“多少?!”萧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少听了个零进去。平常的茶杯一个就要100来块,现在两个才60?!这是什么逻辑?萧然被这价格惊得猛地一颤,立刻就清醒了,转过身去,想仔细问问老板。
“老板,你……”
“没搞错吧?”这半句话被萧然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看到夏宛的那一瞬间萧然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下午自己才看到一幅极像她的画,晚上就见到她本人了?萧然呆了两秒,捏住自己的手猛地一揪,钻心地痛。
但看夏宛,她依旧瞪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呀,正脸也很熟悉呢,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行不行,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夏宛心里同时塞了七八个问号。
“夏宛?!”
“萧然?!”
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
“真的是你?!”又是同时的问话。两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重逢来得太突然,像哪路神仙大发慈悲特意准备的惊喜。算一算,从萧然高二下学期跟随父亲去日本以来,大概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中途自己换过多少手机号,夏宛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她那时还是个丢三落四的小女孩,隔几个月就得换个新的。
邀请夏宛坐在对面之后,萧然忍不住用端详夏宛的脸,像扫描仪一样,不放过任何一处。他想还原有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是想想也好。没有问最近过得好吗,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这些无聊而空洞的问题,原以为会激动到难以平复的心情也没有出现。只是这样面对着她坐着,就已经很好。
温柔的黄色灯光把人心也烘得暖酥酥的。夏夜的空气此时也不燥热了,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这一切,仅仅因为她坐在对面。
夏宛直愣愣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他的眼光无可闪避,很有些不自在。她伸出右手摸了摸已经开始发烧的脸,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老这样看着我。”
“有啊。”萧然见她被他盯得脸红,这才收敛了目光,随口调侃了一句。
“有吗?”夏宛还是跟当初一样,别人说的什么话都信,背过身去用手在脸上乱摸了好一会儿。觉得的确没什么东西,她又疑惑地转了回来,问道:“没有东西啊……你说说到底有什么?”
萧然看到她那疑惑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
“当然有了,这不是满脸的胶原蛋白吗?”萧然捂着嘴笑起来,很期待看她又羞又恼的表情。
“你这人……”夏宛恍然大悟,气急败坏地想要擂他一拳,但很快缩回了拳头,改为口头警告,“怎么一见面就逗我啊?下次不许了!”
这突然的动作的收势让两个人都认清了现实。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了。大家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笑笑闹闹就可以度过一天的年纪。彼此隔了十年,隔了山,隔了水,隔了不同的语言。隔了几千个没有联系的岁月。这种隔阂像一道打不破的墙,横亘在两人中间。
一时无话好说。
萧然没想到夏宛会变得这样沉默。
他本来是在等她开口的。她是话唠,他知道。但他不知道,那只是曾经。
他的目光似留非留地扫过她的手指,却多了另一重疑惑。不知道该感到庆幸或是惊讶,她左手的无名指上甚至没有戒指的痕迹。或许经历过短暂的婚姻?但就算想象力再怎么丰富,萧然也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女人跟“离婚妇女”联系起来。并没有对离婚妇女不敬的意思,只是夏宛的气质仍然还停留在少女的阶段,完全看不出曾经步入过婚姻的殿堂。换句话说,她的身上完全没有生活的烟火气,而更像是一个游离在日常生活之外的面目模糊的影子。
或许,她还没有结婚?或许……或许我还有机会?萧然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心跳。
但这怎么可能呢?当初她身边的那个数学天才呢?
“你现在……和程皓还好吗?”话冲出口的时候萧然有点后悔。现在好像……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就算是世故如他,也只能做出端起杯子假意抿茶的拙劣表演。茶的味道,很苦。
“程皓?……他……”夏宛低下头去,不敢正视萧然的眼睛。
一段不长不短且充满尴尬的沉默。
萧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他还是想等她自己开口。
丁敏就像能感应到这里的尴尬似的,打来的电话适时地打破了这寂静的空气。
“抱歉,”夏宛客气地对萧然比了个手势,充满歉意但同时像得救一样打开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她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走到离萧然最远的柜台处,用手掩着手机,在解释些什么的样子。
萧然眼光复杂地看着暖黄色灯光下的夏宛。她的五官比当初真是长开了,眉目如画,透着灵动的气息。但面前这个客客气气,说话小声到根本不引人注意的人,真的是当初那个夏宛吗?萧然自己心里也在打鼓。
十年的时间,到底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样,真的没有确切的答案。
任何的重逢,都是一场满是风险的赌局。他赌她没有变。
“萧然,”夏宛挂了电话就快步走过来,肩头已经挎上那个朴素的白色布包,看来是打算走了,“今天太晚了,再不走赶不上回家的车了。有空咱们再聚吧。”她期待地等他点头,神色慌张。
她在害怕。她想逃开。逃得远远的,逃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他一眼就识破了。
什么“有空再聚”,到最后都会变成推脱的借口。
“好,我开车送你。”萧然微笑,走上前去为她拉开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