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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求婚 ...

  •   萧确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快要开春。灞桥下的流水融冰解冻,汩汩地将生机流淌出来,滋润了早春的青草。

      他没有随部曲一道回城,也没有带随身的侍卫,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距离霸陵不远的一处山脚下。

      天阴沉沉的,厚重的黑云将头顶的一方天空密密地遮盖住,看样子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

      萧确的视线从远方荒凉的群山处收回,一转头,望见前方一道人影,素白衣衫,瘦削而颀长,像是一把清湛的剑。

      萧确停住脚,两人互相望着,各自看进对方的眼底。须臾,薛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你是故意让广陵王远涉洛水,好让他死在战败的元钦的怒火之下?堂堂的大都督也不过如此,你就只有这点伎俩吗,萧确?”

      “那你又如何呢?”萧确微微挑眉,“将薛赞安插在我军中,你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以为能依靠他立下军功来分割我的权力?”他遥遥指着渭水的方向,“你叔父这一条命,要算在你的头上!”

      薛赞生死尚未可知,但萧确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激怒他。

      话音一落,“轰隆隆”一声,亮白的闪电从天际划过,像一把利斧斩开了阴云。

      薛廷一贯温和的面容此刻也绷紧,神色冷峻得如同头顶上方的黑色云团。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瞬间将那乌云撕扯成两半,骤雨倾盆而下,两个人彼此仇视的目光对上,几乎是同时出手,利落的身影在大雨中缠斗到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用上兵刃,但徒手搏斗,比兵刃相击更要激烈万分。

      萧确一直都知道薛廷身手了得,但距离两人上次交手,已经过去四年之久,从他眼下步步紧逼的力道来看,一点也不像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对方一拳一脚都用上了十分的力气,若是不计后果,萧确可以肯定他是想要立刻杀了自己的。

      一个猛力相撞,两人都蹭蹭后退几步。萧确微微抬头,迎上了薛廷利刃一样的目光,嘴角扬起:“你是真为了薛赞来跟我算账,还是为了你那说不出口的心思?”

      薛廷没有说话,忽而疾步抢上,手肘和萧确缠到一处,抬腿前击,别住萧确的一腿,上臂力压,迫使他膝盖弯曲朝下跪去。

      萧确脚下一错,脱开了对方的钳制,但薛廷大力推击,同时脚下重重一踹,恰牵动他身上的箭伤。

      萧确蹭蹭后退几步,差点跌倒,还未站稳就被薛廷揪住了领口。

      “以前我敬你萧确是条汉子,现在看来,你不过就是条得势便猖狂的狗!除了卑鄙下作的手段,你还会些什么?”暴雨里,薛廷喑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胸口处传来的剧痛让萧确本能地低下头来,嘴角淌出了鲜血,瞬间又被大雨冲刷干净。他又扬起头,嘴角勾过讽刺的笑:“你以为还是四年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你看不上的杂种偏偏捏着你薛氏一族的性命,你觉得怎么样?”

      他望着长安城的方向:“你以为你那点龌龊的心思没人知道?可你敢说吗?你这辈子都不敢让她知道!而我,你眼里的这条卑鄙的狗,可是比你要幸运得多了,哈哈哈!”

      他收住笑声,看到薛廷眼里爆裂出火光,瞬间又被大雨浇灭。

      领口处的桎梏猛然松开,薛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喑沉的声音道:“你受了伤?”

      萧确知道自己后背处的伤口定然已经裂开了,但对上薛廷似乎微微错愕的眼神,他冷嘲了一声:“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想到自己还有要事,他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一边后退一边道,“你我之间的帐,咱们容后再算。”

      薛廷身形未动,语气淡淡:“朕等着你。”

      萧确哼了一声,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转身离去。

      ……

      凭借头脑中对周围地形的熟记,萧确顺利找到了山脚下的一处溪流。

      雨还在下,脚下的道路已是一片泥泞,黑色的鞋子被打湿,袍角也溅满了泥点。他朝着溪上的一座石桥边走去。

      接近拱桥的时候,萧确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雾,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水面上,形成了无数点细小的波纹,时而有锦鲤跃出水面。

      雨水沿着他英武的面庞流淌,几乎遮挡住了视线。萧确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勉强看得清前面。

      他从石桥的侧边靠岸处开始找,瘦长的手指拨过早春的青草和水苇,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弯下腰的时候,雨点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后胸处的伤口上,萧确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前有片刻的晕眩,抬手扶住了拱桥的石壁。

      缓了片刻,继续往前找,终于在石桥的桥洞底下找到一株植物。这里几乎见不着阳光,这株植物却很罕见地长势茂盛,叶子像手掌一般肥厚而青翠,最中间探出一根细嫩的青茎,上端亭亭立着一个花骨朵,是很淡的黄色。

      萧确从袖间取出一个匕首,将这株花连根挖起。刚一走出桥洞,大雨当头砸下,他忙又退了回来。

      环顾四周,没有什么遮蔽,他脱了自己的外袍,将那株植物小心地包了起来,再次走进了暴雨中。

      ……

      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却没想到下得这样大,灵初正在殿内和侍女制作花签,忽而一个宫人跑进来道:“公主!大都督回来了!”

      灵初猛地转头,犹自不信:“当真?不是说还要三天吗?”

      “是真的,”那人道,“大都督现在就在殿外!”

      话音一落,灵初扔下手中花签飞奔出去,长裙在她身后飘摆。

      刚一转出殿门,就看到萧确站在外面。他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头上和衣服上滴下来,在他脚下站立的地面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滩。

      灵初诧异地道:“将军怎么没打伞?”又注意到他满是污泥的鞋面和袍角,“你没有回都督府吗?”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细小的水珠顺着线条分明的轮廓往下流淌,看起来像是随时支撑不住要倒下的样子。

      灵初下意识地上前去搀住他,这时萧确抬起手来,将外袍形成的包裹解开,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一株植物,递给她。

      灵初一手接住,身侧的萧确忽然重重一倒,她忙将手中的植物扔到一旁,和宫人一道将萧确扶住,搀到殿中的矮榻上。

      灵初这时候才发现萧确受了伤,心下着慌。宫人们有的去拿伤药,有的去找干净的衣物,整个出云殿都忙成了一团。

      等萧确换好衣物,也重新上了伤药,安稳地躺在衾被之中的时候,灵初探了探他的体温,确定没有起热,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灵初让人拿来一块干帕子,坐在榻边为他拭发。渐渐地,萧确醒了过来,他坐起身,靠在床榻的边沿。

      灵初问:“你怎么受了伤?上次捷报传来的时候,我问过使者,他明明说的是一切都好。”

      萧确搪塞了两句,没有细说。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公主有没有看我带来的那株花,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

      灵初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你方才是去了双曜桥?你疯了?外面那么大的雨。”

      “公主……”

      “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她不过是在信中随意提了一句,他何必这么认真,就算想要满足她的好奇心,什么时候去不可以呢,非要冒着大雨?

      “公主。”萧确唤她。

      “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样,想要做什么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灵灵,”萧确握住她的手,微凉的指尖仿佛冰雪一样,顷刻间浇灭了她心里的恼怒。灵初抬起眼,望见对方深黑色的眼眸,听见他略微低哑的声音道,“嫁给我吧。”

      灵初心里的那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却震颤了好久。她反应过来,尽量平静地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萧确摩挲着她的小手,头向后一靠,看着前方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可能有些自私,但是说实在的,我在战场上倒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怎么会……”

      “嘘,听我说,”萧确把她的手背放在嘴边吻了吻,继续道,“在失去意识之前,我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你,心里只觉得遗憾,这辈子还没有娶你为妻,就这样走到头了。”

      “当然,我没有死,”萧确轻轻笑了笑,“不过那一刻的念头仍然很强烈,所以我提前赶了回来。作为一名军人,以后这样的情形定然不会少,如果我真的娶了你,又战死沙场的话,你可以选择改嫁。”

      他说完,最后看着灵初道:“我不贪心,也不奢求一生一世,只想暂时陪伴公主,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我……”灵初几乎有些不能呼吸,从眼角到心口处都是酸酸涨涨的感觉,她忍住了眼中的涩意,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轻声道,“这太突然了,我需要想一想。”

      她轻轻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思绪。

      萧确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握不住的手掌,没有说话。身侧的少女起身离榻,转身向外走去。

      萧确自嘲地笑笑,头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灵初走到了殿门外,停住脚步。大雨在眼前织成一道帘幕,凉风携着水雾飘洒过来,吹动她的衣裙和长发。拂到面颊,冰凉凉的水珠令她思绪纷乱的头脑清明许多。

      微微转头,眼角余光注意到被丢弃在角落里的植物。灵初知道萧确为什么冒着大雨也要找到它。

      前些时日两人通信,她恰好在读《长安志》,里面记载了一则故事,有些类似于尾生抱柱。说的是长安城里有一对男女,彼此相爱,却遭到家中长辈的阻拦。两人约好了要在城外的双曜桥下见面,结果女子迟迟不来。河中发大水,男子坚守承诺,于是淹死在了桥下,魂魄化为一朵淡黄色的异花。女子一日路过,认出那花乃是情人的魂魄,遂投水而死。

      花确实有,故事却不知真假,灵初当做轶事讲给萧确,没有想到他会当真。

      但看到那伶仃的花骨朵的时候,灵初的内心实实在在地是在动摇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殿内的,也没有看见萧确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响着,很轻,但每一字都像是砸在了心上。

      她说:“我答应你。”

      “再说一遍。”萧确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灵初上前抱住了他:“我答应你。”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冲动的时候,或许也可以称作勇敢。

      想到他冒着雨来找她的样子,以及他几乎称得上是祈求的语气,灵初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有泪水无声地涌出。这样全然信赖全然依靠的姿势,在这一刻,她是选择了将她的余生和性命都交给他。

      可他不会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我短小我就……我就写长一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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