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白月光》长生明水

65、暗算

　　天气严寒，渭水的河面已结了冰。两岸黄龙一般蜿蜒盘旋的山脉之间，冰面如境，笔直而宽阔地在眼前铺展开，于深冬冷白的日光下泛出凛冽的寒意。

　　趁着冰面结实，萧确率领轻骑北渡渭水。

　　前日传来的探报，元钦的部下中有人建议围守桓农粮仓，以待萧确的部队因缺粮而自行溃退，有的建议将大军一分为二，相继而进。然而元钦为高泰报仇心切，这两条意见都没有听进去，见萧确按兵不动，便从桓农撤兵，率领大军欲与萧确决战。

　　消息传来的时候，元钦已从蒲津渡过了黄河。

　　萧确到达渭水南岸时，曾下令征召诸州兵迎战，只是因旱灾大饥，州兵一时未能集结。面对众寡悬殊的境况，他没有选择静待元氏，而是趁其远来新至，命令部队携带了三日的口粮，于此刻北渡渭水，辎重则自渭南沿着渭水向西行。

　　顺利地渡过渭水，进至沙苑，渐渐与元军接近。萧确派部将领数骑扮成元军前往侦察。那一行人换了装扮，马蹄用布包裹住，行走得十分小心，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干冷的风吹过来，四下里一片寂静的苍凉，埋伏在芦苇中的士兵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驻地以东十里处的渭曲，按照萧确的部署，五万大军背水东西列阵，以谢恢军为右翼，苏弼尧军为左翼，皆偃戈埋伏于芦苇中。

　　此处苇荡深阔，脚下的泥泞已经冻得十分干硬，不会影响士兵的行走，十分适于设伏。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探子一直没有回来，部将对萧确道：“或许一切都很顺利。”

　　萧确没作声，冷风无言，刀子一样地割在脸上，身上厚厚的铠甲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但所有的将士都处在极度集中精神的焦灼等待之中，甚至隐隐生出了一种燥热之意。

　　与此同时，元氏的大批人马也在渐渐向他们靠近。其中一个将领遥遥望见宽阔的苇荡，猜测会有伏兵，转头向元钦道：“末将建议暂不前进，同时出其不意，暗遣锐卒直取长安，一举捣毁萧氏老巢！”

　　一人道：“大将军可是猜测那苇荡中会有萧氏伏兵？末将也有此猜想，不过末将的意思是纵火烧了这芦苇荡，直接将那伏兵焚个一干二净。”

　　也有人建议生擒西魏的大都督，一个面黑长髯的将领道：“丞相，末将请命生擒那萧确小儿，若是不成，末将提头来见！”

　　元钦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本就没将缺兵少粮的萧确放在眼里，念及心腹爱将被逼自尽，恨不能生啖萧确之肉，此刻听麾下将领信誓旦旦地请命，便一扬手，命令大军继续前行。

　　元军到达渭曲不久，探子即回身奏报。伏在苇丛中的士兵很快看见一人一马从远方奔来。

　　萧确心中一动，急忙命人去接应，果然是先前遣去的一名别将。

　　“禀大都督，元钦人马已至三里外，将与我军相接！”

　　萧确一静，凝神细听，冷风吹拂的芦苇飘荡声里，隐隐传来马蹄的声响。耐心等了片刻，果然看见元氏的大军像黑云一样压过来。

　　料定萧确兵少，元军未等列阵便争相进击。萧确从苇丛中起身，飞快自身侧抓过鼓槌，两只手臂一挥，似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击打鼓面。

　　大风吹扬，战鼓的声响顷刻间传遍了苇荡，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杀！”

　　“杀！”

　　合着鼓振之声，将士们骤然从苇荡中奔出，像是脱开了桎梏的猛虎一般，手持兵戈奋勇冲杀。六军配合作战，谢恢领骑兵横击，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天神之刃，刹那间将元军分割为二。

　　被切割开来的元军如同被拦腰斩断的巨龙，顷刻间便乱了阵脚，而关陇的将士却越战越勇，在震动云霄的战鼓声激励下，仿佛涌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元军渐渐不敌，生出溃退之势。萧确快速将鼓槌递给部将，提剑跨上自己的战马，在身后依旧急促的鼓点声中，率领队伍追击元军。

　　元军残部东渡黄河遁走，将要追到河边之时，元钦的一个大将负责殿后，回过身来，举起双矛刺向队伍最前方的萧确。

　　黑马人立而起，一蹄踏到那大将的胸口，马上的萧确弃了手中的剑，右手反握长刀，挥砍向他，热烫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从冰冷的铠甲上淌下来。

　　就在这时，萧确自己的队伍里，忽然有人举枪向他袭来。

　　“大都督小心！”

　　身后有人高喊提醒，但战场上太吵、太乱，到处都是喊杀声，被呼呼的北风撞得稀碎，那一点声音太过微弱。

　　在身侧的危险袭来的时候，萧确本能地感到了一阵警惕，急忙勒转马头，雪亮的枪尖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带出了一道血丝。

　　他飞快地抬手握住袭来的长|枪，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横臂一振，那人顿觉虎口生痛，一下子被甩飞到地上。大黑马同时扬蹄向前，几步踱到那人身侧，重重一踩，霎时踏裂了他的胸骨。

　　见刺客穿着关陇士兵的铠甲，萧确目光如电，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谁派你来的？”

　　那人缓过一阵，忽又从袖中抽出短刀，将利刃划向踩踏着自己的马蹄。萧确手中还握着他的长|枪，轻轻一转，枪尖向下，笔直而锋利地戮入刺客的肚腹。

　　正要回转，一支冷箭从人群里向他袭来，耳边是部将撕心裂肺的呼喊：“主公小心！”

　　萧确几乎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只是在他侧身躲避的时候，地上将死的刺客却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奋起搏杀，干扰了他的动作。

　　羽箭哧的一声扎进他的后胸，剧痛袭来的时候，又有冷箭射出，这一回是扎到了大黑马的臀部，马儿忽地癫狂起来，载着受伤的萧确发足狂奔。

　　萧确试图驾驭黑马，却感到自己的双手使不上一丝的力气，头脑渐渐昏沉起来。他不知道身下的黑马究竟跑了多久，眼前的刀光和血光都渐渐模糊，最终无力地伏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夜晚，临时搭建的营帐里，火盆里的木柴烧得通红，时而爆出噼啪的火星。

　　萧确接过陶碗，喝了一口水。因为受伤，再加上寒冷而干燥的天气，他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的血气，而且起了皮。

　　那支射中他的冷箭是喂了毒的，幸而随行的军医能够治疗。只是过程却有些痛苦，要剜开皮肉将毒箭取出，一点一点地清除体内的毒素。

　　现在军医要为他换药，萧确赤着上身坐在榻边，随着胸口处纱布的解开，后胸处的伤口被牵动，萧确轻轻皱了皱眉头。

　　部将的回话暂时分走了他的注意力，一人道：“元氏已经渡过黄河，正向晋阳的方向撤退。昨天清扫战场完毕，我军共斩俘八万人，辎重无计。大都督，咱们这一仗可是打得漂亮！”

　　萧确道：“战俘有多少？”

　　“约有五万。”

　　萧确点点头，吩咐道：“从这些战俘里，选留两万精锐士卒，其余的放归故里。”

　　“是。”

　　后背处重新涂上了伤药，身体中胀麻的感觉减轻了一些，只剩下了较为明显的疼痛。萧确又感到嗓子眼里一阵焦渴，端起陶碗喝了一口水。见部将立在榻前，神色犹疑，将碗放下，问道：“怎么了？”

　　“启禀主公，按照原先的计划，广陵王率军涉洛水，负责在战后接应我军。可那日大胜之后，广陵王不仅没有及时赶到，甚至直到今日都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据属下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广陵王很可能已经投敌。”

　　负责接应，本就是摘现成的桃子的意思，这也是萧确看在薛赞是灵初的叔父，且又没有率军征战的经验，才做出的部署，结果却在所有事情都很顺利的时候，薛赞这里反倒出了岔子。

　　“有什么依据？”萧确问。

　　“回主公，有人曾看见广陵王出现在华州城，就在我军与元氏决战的前两日。且——”那人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在战场上暗算主公的刺客也被属下捉拿住，据属下调查，那人与薛赞关系匪浅。”

　　华州是关东重镇，也是萧确与元氏两次交锋的必争之地，向来被元氏牢牢控制住，薛赞怎么会去了那里？

　　若是宗室重臣率军投敌的消息传了出去，势必会对因大胜而高昂的士气造成不小的打击。

　　“传令下去，封锁消息。”萧确道。

　　“是。”

　　众部将领命，刚要退出营帐，却又听见萧确道：“等等。”一行人忙又转身回来。

　　……

　　战报传到长安的时候，灵初恰好在都督府中，使者立在堂下高声念着捷报：

　　“我军共斩俘八万人，辎重无计……元氏退保晋阳。大都督命将士每人在战场上植柳树一株，以示庆贺。”

　　“阿弥陀佛……”李夫人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站起，一时又坐下，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转动着，“夫君天上有灵，若是知道此次大胜，不知该有多高兴。”

　　满堂的人都附和着。

　　灵初问那使者：“不知大军几时返回长安？”

　　“回公主，大约还要半个月。”

　　那使者说完，谢绝了李夫人的赏赐，躬身退下。

　　灵初见堂上众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悄悄溜了出来，在走廊上叫住了那信使。

　　距离萧确上次给她写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不知道为什么，灵初总有些不放心，便问道：“大都督如何，一切都还好吗？”

　　那使者点头，神情自然：“回公主，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