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白月光》长生明水

42、对质

　　灵初快步走着，渐渐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前堂，悠长的青石路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火杖的光亮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拖得长长的。

　　没走出多远，后面响起了一道不属于她自己的脚步声，沉稳的，肃杀的，带着军人特有的步调。灵初听出来是谁，不禁觉得身子发颤，压抑不住的愤怒又从心底深处涌起。

　　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气急之下会做出些什么，索性不去理会。

　　身后的人很快追了上来，灵初感觉到一种沉沉的压迫人心的力量，紧接着自己的手腕被攥住。

　　她顿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使力推开他。

　　两个人都站住脚，立在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火杖之侧。不断窜起的明黄色火苗被微凉的晨风吹得左右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另一侧的廊壁上。

　　影子也是微微晃动着的，而灵初和萧确仿佛定住了一样，隔着数尺的距离对望了片刻。

　　灵初方才奋力将他一把推开，见他没有防备地后退了几步，似乎微微一怔，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上前来，心里的怒火更甚，想也没想地扬起了右手，狠狠朝他脸上扇去。

　　他到了自己近前，相隔一臂的距离，眼睛眨也未眨的，仿佛正迎着她的巴掌。

　　灵初的手生生顿住，停在快要扇到他脸颊的位置。忽然又放下，双手将那匣子扔到他怀里。

　　她的动作带着怒气，力道极大，红木匣子几乎是砸在他胸前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一道响声。

　　“这样好玩吗？贺将军，贺云州？”灵初的声音颤颤的，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漂亮的眸子被怒火冲烧着，几乎要迸溅出火星来，“伪装成另一个人，看着我被你骗得团团转，甚至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很得意？”

　　萧确静静地看着她，沉黑的眼眸如无法透视的海底，声音低低地道：“对不起。”

　　灵初冷笑一声，撇过头去。半晌后转头盯视着他：“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大都督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萧确没有回答。

　　一片沉寂之中，灵初的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因为愤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之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那天宴会之后，你说你我二人之间再不相欠，我以为你是真的想通了，愿意放下过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之后还要假装成另一个人来接近我，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把我当初了什么，一个傻子，还是一个玩物？”

　　她一声声地质问，本该怒火攻心的，到后来却只感觉到无力，双眸中的火光一点点熄灭，转为黯淡。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既然贺云州从始至终就不存在，那我跟他所有的一切都不作数。”灵初微微仰头凝视着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

　　最后，从他手中夺过了那个匣子，一把投入旁边的火杖中。

　　萧确的视线随着那被抛出的匣子一转，髹漆的木匣落入铜盆之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顷刻间便随着火杖一起燃烧起来。

　　灵初闭了闭眼睛，慢慢又再睁开，仰头对上萧确转回的视线，声音微微嘶哑：“我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静静地站着，四周风声都静止，身上泛着丝光的素白色长裙垂在地上，像一池汪汪的湖水。

　　“看来没有。”灵初注视他片刻，对方火光映照下的容颜依旧是平静的。

　　她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身后却忽然传来萧确的声音：“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灵初顿住脚，那声音却又渐渐地低下去了。

　　他又在装可怜，灵初想，但她不会再上他的当。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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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西院，天边已微微泛白。

　　玉娘带着侍女在四周找了一圈，都没见着灵初的影子，正急得不行，猛一抬头，却见公主慢慢跨进了院门。

　　还是刚出去时那个样子，穿着素白的睡袍，外面只罩了一层薄衫，长发披散着，整个人从将明未明的天色中走出来，身上似乎沾了微凉的晨露。

　　玉娘急忙迎了上去，伸手握住灵初双手，果然摸到冰凉凉的一片，顿时心疼起来。

　　“公主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个没影，真是要把奴婢给急坏了……”抬眼瞥见灵初的脸色苍白得不行，忙拥着她往寝屋里去。

　　等到屏退了下人，玉娘坐在榻边，抬手抚着灵初的背。看她拥被坐着，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视线空空地落在眼前的方寸之地。

　　不是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以前在洛阳宫里过得不好的时候，玉娘就常见她独自坐着发呆。只是那会儿公主还会同她说些心事，经她开导，很多烦恼也就过去了。

　　公主虽不是她亲生，但却是她自小养到大的。杨皇后体弱多病，又有文景皇帝拦阻，公主自出生起就没得到过亲生母亲的疼爱，她心疼这个孩子，渐渐地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

　　如今见她难过，心里也像是刀割一样的，不知不觉地掉了眼泪，忙抬手拭去，拍拍灵初的肩，轻声哄道：“奴婢是没福气的，无缘做公主的亲生母亲，可奴婢的心公主是知道的，我为了你就是死了也愿意。公主大了，有心里话儿不愿对我讲，玉娘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盼着公主不要时刻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不说奴婢，就是陛下、县主，哪一个对公主不是真心爱护，就是为了他们，公主也该保重自己。”

　　她语调哀婉，灵初听得心内酸涩，从进门起就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线猛地断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玉娘……”灵初倾身搂住她的脖子，将脸颊埋进她温暖的颈窝，“我心里好难受……他为什么要这么骗我？”一时又怨起自己，“为什么我这么笨，竟一丝一毫都没看出来……”

　　小公主呜呜咽咽的，眼泪直淌了她一脖子，玉娘吓了一跳，只强自镇定着，伸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试探着问：“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敢诓骗我们公主？”

　　灵初眼泪流个不住，情绪上来，也不想再瞒着玉娘，起身稍稍离开，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将泪水都擦干净，略微平复一下，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

　　玉娘听完，面色也沉下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他这是为的什么啊？”

　　“谁知道他的为什么！”灵初将委屈道尽，怒火又再蹿了上来，忍不住低声咒骂，“他就是个疯子！故意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想看我出丑，好在背地里笑话我，害得我没法见人他就高兴了！”

　　玉娘见她发火，忙出言安抚：“这人如此行事，自然是不妥，只是公主这般恼火，气坏了自己却不值当。好在近日他也不在，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啊？”

　　亲近之人百般劝解，灵初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口气稍稍舒畅了一些。只是萧确眼下是不在，可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她还以为自己是真的摆脱了前世的命运轨迹，遇着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走入另一番天地。结果这方天地陡然崩塌，原来自己一直都在醒不来的噩梦里打转。

　　萧确这次用这样的法子算计她、愚弄她，那下次呢？

　　灵初想到这些，忽然打了个寒颤，双手环抱住身体，命令自己不许再想。

　　将不安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除，片刻后，灵初抬眼对上玉娘关切的视线，定了定神，开口道：“没事了，玉娘。我有些饿，让人去备早膳吧。”

　　“诶，我这就去。”玉娘答应着，忙下去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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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灵初还是和以往一样，读书，吃饭，睡觉，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难过这回事，却不是旁人劝几句就能够消解掉的。

　　比如此刻玉娘推开房门，就看见小公主在透窗而过的夕阳余光中倚着墙壁，双手抱膝，眼睛半睁着一动不动，长发散了一身。那样子立刻让她心头又涌上一股怜意，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那位大都督，尽管在此之前她是希望萧确能够成为公主的依靠的。

　　玉娘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声音轻柔地唤她：“公主，公主……”

　　灵初回过神来，转头看她：“怎么了？”

　　“陛下过来了。”玉娘道。

　　灵初打起精神，让玉娘服侍着自己略微整理了一下，等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了才出去见薛廷。

　　外间的屋子里，长案上摆着灵初常看的几本书，薛廷端正跪坐于长案后，见到灵初过来，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灵初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亲自给薛廷斟了一杯。茶水倒进杯子里的声音和他喑沉低哑的语声交织着送入耳中。

　　灵初听罢，微微蹙起了眉头：“阿兄要去西川，因为什么？”

　　“有一些要事。”薛廷没有细说，端起杯盏饮了一口，放下后道，“很快就回来。”

　　“可是……”灵初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理由，只好道，“阿兄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

　　薛廷的态度似乎很坚决，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只是去走一趟。”说完后便起身离案，仿佛只是来告诉她一声。

　　“照顾好自己。”他最后道，拿起了案上的一本书，向屋外走去。

　　灵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忍不住起身追了上去：“阿兄！”

　　“怎么了？”薛廷停住脚，转身看着她。

　　灵初在他面前停住，仰头看着他清隽的眉眼。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灵初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摇了摇头：“没事。阿兄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薛廷一笑，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已经有仆人依次点起火杖照明，薛廷低头看了一眼那本夹着红叶书笺的医书，随手一抛，把它扔进了路旁的一个火盆。微微泛黄的书页立即被火苗舔尽，送出些灰烬来，被晚风吹着打转，飘向更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