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鱼，隐渔》天际去

18、山下借宿

　　那山不大，再加上有非渔在前面开路，两人终于还是在天黑前下了山，借宿在了一个山脚下一个猎户的家里。

　　那猎户四十来岁，姓胡，长了一张“可止小儿啼哭”的凶恶脸庞，但人却出奇的善良，不仅爽快地答应了非渔二人借宿的要求，还热情地邀请两人一起吃晚饭。

　　那猎户妻子也是个热心肠的，当听说二人白日里只吃了一个馒头时，更是主动去厨房为二人宰了只野兔炒了一盘兔丁端来，彻底缓解了非渔二人未吃上叫花鸡的失落之感。

　　四人吃的正酣，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声。没一会儿，那马车停住了，有人下了马，走过来敲了敲门。

　　那猎户忙把筷子放下，让妻子招呼着两人进了里屋，又从墙角拿了一把弯刀，这才去将门打开了。

　　左姒躲在房间内，心里惴惴：这么远，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吧？若之前她还存了些同归于尽的念头，现在在出来见了这风景各异却又分外有趣的人和物之后，她却再也不愿意回到那小小的四方宅子里去了。

　　但，万一是呢？

　　左姒有些悲哀地想着，原本攥着衣角的手也愈发地紧了。

　　蓦然地，一双手轻轻地、带着几分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往日那张或戏谑或淡然的脸上显出的几分劝慰。

　　如果，有她在的话，就算真的是父亲派来的人自己也应该不会被捉回去吧？左姒脑海里又蓦然浮现出了逃出左府时非渔那高深的武力和马车上那自信的神情来。一想到这些，她原本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猎户娘子瞧出了左姒的害怕，以为她是在担心山里的盗匪，忙张嘴安慰道：“小姑娘别害怕。这些人或许只是来借个火的，并不一定是坏人。”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几分嘀咕来：她们家在大山下，又不靠近大路，一向少有人来往，怎么一下子就有这么多人来走过呢？
　　难不成，真的是强盗？

　　猛然想到了这一点，猎户娘子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慌乱来。

　　唯一淡定的是非渔，她耳力好，早就听出了窗外车马声虽杂，但实际最多不过四五人而已。且这些人脚力虚浮，武功也不甚很高，无论是强盗还是左府的人都不足为惧。

　　三人仍沉默地躲在里屋，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未过多久，大门便又重新被关上了，车马声渐渐远去。片刻后，猎户粗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娘子，人走了，可以开门出来了。”

　　听见丈夫这般话语，那猎户娘子原本高高提起的心才又重新落回了原位，开了门走出去，张口问道：“他们那么多人是来干什么的？”

　　“听说是来山上找他们少爷的。现在找到了打算回去，顺道来我们这儿借个火。”

　　猎户娘子仍有些后怕，抱怨道：“那么多人你也敢开门？如果是强盗怎么办，你也不怕有个万一？”

　　“怕什么怕？就算是强盗，凭我这一身腱子肉，也能叫他们有去无回。”

　　“呸，还有去无回呢，都不知道注意着点儿。”猎户娘子嘴上虽仍旧不依不饶着，面上却显出了几分笑意来。

　　被自己娘子给“啐”了一口的猎户大哥也不恼，面上反而显出了几分憨笑来，任由自家娘子抱怨着。

　　嘻笑了一会儿，四人又重新回到餐桌旁坐下，就着桌上继续刚才未聊完的天。

　　第二日一早，又是一顿对农家来说略有些丰盛的早餐。猎户娘子招呼着两人吃完，又回厨房煮了两个鸡蛋，塞进她们手里，热情地让一向冷清的左姒都有些难以招架起来。

　　吃完饭后，两人本打算自己走去永河城，谁料刚走出大门，却见王猎户不知从哪处借了辆牛车，邀二人一同前行。

　　虽然对此胡猎户的说法是进城卖山货顺便捎带一下两人，但非渔看了一眼背篓里稀稀拉拉的干木耳，早已明了恐怕是夫妻二人放下不下她们，才特意寻了这个借口送她们一程。

　　盛情难却，非渔也没有推辞，拉上左姒上了车。左姒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好心来，一反往日对外人皮笑肉不笑的姿态，露出了个很罕见的、真诚的笑容来，甜甜道：“谢谢胡大叔。”

　　左姒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直叫人甜到了心坎里。恐怕就连最重男轻女的老顽固见了，也恨不得马上生一个如她一般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出来。

　　那胡猎户也被这笑容给晃了神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下了左姒的道谢。等到他转身时，面上却显出了几分忧愁与遗憾来。

　　如果他有孩子的话，或许也该和这女娃一般大了吧。但他与妻子结婚已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生出一个孩子。也曾去找过大夫看诊，却得知两人都并无任何问题，只需回家静静等着就是。

　　可，这都等了十几年了，再怎么样也该来了吧？

　　眼看着同龄人都已经儿孙环绕，自己却还是无儿无女，仅有老妻一人作伴。他也不得不猜想着，是不是他作为猎户造的杀孽太多，所以上天才这样惩罚他。

　　轻声地叹了口气，他仍旧赶着身下的牛车向城里走去。

　　非渔自然听见了那声叹息，但她也没有贸贸然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反而闭起了眼来，做出一副在休息的样子。

　　大路平敞，一刻钟后，两人已到了永河城城门外。守城的将士略微询问了一番，便轻易地将二人放了行。

　　燕朝自建立时，便颁布了一系列惠国利民的政策。现今过了十年，这些政策均已经初有成效，保障了大多数人有饭可吃、有衣可穿。人本质上还是贪图安逸的，在生活有了保障的前提下，自然也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弃了耕田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促使下，燕国这几年的盗匪流民也少了许多，治安更是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各地的进出城都变得格外容易了起来，是以并无户籍文书的两人这才如此轻松地进了城。

　　进了城，将二人放下，对二人尤其是才十多岁的左姒好一番叮嘱后，胡猎户便打算驾着牛车走了。

　　非渔却拦住了他，状似调侃地道：“胡大哥，我日观天象，测算到嫂子再过两月有孩子了。而且，还是个龙凤胎。你可要勤快点打猎，好好准备一下啊。”

　　“是吗？”胡猎户嘿嘿笑道，显然是对非渔话中的场景略有些期盼，“那我就借非渔姑娘吉言了。”

　　说罢，他又嘱咐了二人一声注意安全，便赶着牛车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