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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阿柳 ...

  •   八月二十二日——徐离昀不时扳指计算它的到来,这一天却仿佛延缓了脚步,迟迟不至。徐离昀等得几近心焦,好在绿烟的婚事很快开始筹办,分去她一些专注,才不至于度日如年。

      徐离昀原先尚有些顾虑绿烟对贸然而来的亲事心怀抵触,结果发现纯属庸人自扰。

      她爹爹一纸圣旨封绿烟为和亲和乐公主,赐婚西凉王储赫连哲,远嫁西凉。绿烟闻知后悲喜交加——即将去国离乡当然由不得人不悲;身本下贱而能荣登公主之尊贵为一国王诸之准妃毕竟是腾云大喜,她非不识时务之人,郁闷一日后更多的是欢天喜地,很快便顺从旨意搬出宜殿,住到拨给她的院落里享受公主待遇等候风光出嫁去了。

      宫女们都料不到绿烟有如此大的造化。从麻雀变凤凰,哪个平凡少女不羡慕?某些人似乎从绿烟的飞黄腾达中预见某种美丽光景,眼光灼灼地盯紧豫平公主两个空缺的贴身宫女位置,明里暗里没少托管人事的女官帮忙调配岗位。可惜徐离昀以为目前四个贴身宫女足够用了,无论女官如何举荐人才叹息她皇家长公主仅区区四名贴身宫女排场太过寒酸,就是坚持不肯填缺补人。

      大乾公主出嫁,按照惯例贴身宫女悉数陪嫁。知情人都晓得豫平公主座下红橙绿青蓝紫六大贴身宫女俱是宫里排得上号的美人儿,绿烟更是其中翘楚,只怕王侯公卿世家小姐们也没有几个比得过她去,因此都暗道西凉王子有福。

      徐离昀由衷祝愿王子婚姻幸福美满。

      据说赫连哲也很期待这段姻缘。

      和亲之事有条不紊地筹备着,西凉王子人在长安,只等聘礼从西凉送来,下了聘,议了婚期,行过大礼便迎美人归国。

      绿烟作为待嫁娘,新获封的公主,未来的西凉王妃,自由比起徐离昀只少不多,连院门也难得踏出半步,别说见见未来郎君,昔日好姐妹也晤不上两眼。徐离昀偶尔去探望她,说不到两句话,教习嬷嬷便来请绿烟习书学礼抚琴作画什么的,说是不能嫁过去后有损大乾高贵公主的颜面,弄得徐离昀串门的兴致大减。

      徐离昀没见到爹爹张榜天下的公告怎么书写,瞧眼前情形,隐隐怀疑爹爹有意措辞含糊,生怕天下人不误解他嫁的是亲生女儿似的。

      她爹爹不在乎天下误解他准备嫁掉的公主是哪一个,她却担忧有人误解,而所谓的“有人”——其实也只有那么一个。

      时光再怎么难熬它终究也会逝者如斯夫。

      小内宦终于盼来出宫求解药的第一个日子,他记着徐离昀七天前的嘱咐,八月二十二日清晨便匆匆跑来宜殿候见。徐离昀不想张扬此事,早早打发橙雨在桥头等待小内宦,让她接到人后悄悄领进殿来,找一间偏僻小厅里安置,一切妥当她才出面。

      小内宦今年十七岁,因他生的唇红齿白弱质纤纤,进宫后得了个号叫“阿柳”,至于真名,无人去考。

      阿柳七日来被体内的毒折磨苦了,人不但比先前黄瘦许多,精神更是萎靡不振,弱柳之姿又加了三分。

      徐离昀见他一副大限将至的丧气模样,不由心生同情,“阿柳,那毒在你体内是何反应?”

      阿柳含着眼泪回答:“启禀公主,奴才中毒后,起初只觉得腹里隐约发痛,那痛过两日漫上胸口,再过两日又上了咽喉,现在已是痛在脑部……那匪人说,待到奴才觉得百会穴也发痛,便是……死期至了……”阿柳说到最后,呜呜咽咽。

      徐离昀关切地问:“现在,你觉得痛到何处了?”

      阿柳眼泪流淌,“在脑后方……离百会不足一寸……”

      徐离昀深表理解,“既然如此,本公主不便耽搁你出宫解毒,唔——你七天前替人带回一枚戒指与一些话,本公主须有些回礼才是,你转告那人:他所思所想未免荒唐,请他就此作罢。你听明白了?”

      “奴才定然一字不落。”

      徐离昀掏出一块红绫包裹的东西,递给阿柳,“本公主不白受他人之物,这里面是一块翠玉,抵得过他那枚红宝石戒指的价值,你告诉他——本公主瞧这翠玉成色甚好,琢磨着刻些字更好。你交给那人,若他能刻些教本公主看了喜欢的字,便饶他七日前的无礼。你去吧,他如何行事,你回来后细细禀报我。”

      阿柳接过红绫,小心放入怀里,“奴才定然不负公主使命。”

      徐离昀颔首,“这就去吧——”

      阿柳颇有些迫不及待地磕头起身,由橙雨领着悄悄出了宜殿,而后迈开步伐直奔宫外。

      未时,阿柳回来了。橙雨今日全天事务便是负责接引他,见到阿柳后仍旧悄悄领入宜殿,在小偏厅安置好了再去请示徐离昀。

      徐离昀依照往常习惯午睡,在枕上翻来覆去之时瞥见橙雨人影闪进来,原本不浓的睡意立时烟消云散,即刻起身去见人。

      阿柳的精气神不比早晨稍好,颓丧得令人怀疑他没找着解毒的人。徐离昀瞧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先自失望几分。

      “公主……”阿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拜倒在地,未语先失声。

      “那人言而无信了?”徐离昀试探地问,“你没见着人?”

      阿柳摇摇头,又点点头,“奴才见着人了……那人解了奴才体内的毒,但又……未解奴才体内的毒。”

      徐离昀好奇,不清楚夏延在搞什么,便追问,“具体怎么回事?”

      “那人说,公主所赠翠玉是极品,一时半会刻不上字,好在他手里有一块现成刻了字的……瞧着和原来那块翠玉也差不多,便换走那块无字的,让奴才带了这块回来。”

      徐离昀心思转动,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东西何在?我看看——”

      阿柳从怀里掏出红绫,呈给徐离昀。

      徐离昀展开红绫,端详红底衬垫上晶莹的翡翠,在背面找着四个篆字:不离不弃。

      确凿无疑,那个人是夏延。

      夏延下毒要挟阿柳,借他的手将红宝石戒指送到她手里,是想要告诉她:他处境安然,而且随时出现在宫城附近,朝廷的围捕不能奈他何……是吧?他还回她原先丢在清苑里那块翡翠,又为的什么?要她牢记婚约,还是表明与她一刀两断?那么他又何必拿走那块无字的翡翠?

      徐离昀看住阿柳,“你体内的毒未解干净,他可是尚有所求?”

      阿柳悲悲切切,“那人说,奴才这毒须分七分次来解,每次间隔七日,前后总共七七四十九日方能除清……”

      “如此说来,你今后每隔七天必须出宫找他解毒。七天后是八月二十九,再七天后是九月初五……你要到十月初三才能清尽体内余毒?”

      “是……”阿柳愁眉苦脸,“奴才委实不明白那人为何下此重手……他方才又强调,事情只要稍稍走漏一丝风声,他便消失永不出现,让奴才等死……”

      “这同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一个样儿。”徐离昀安抚阿柳,“你遵照他的意思不要声张,按时出宫求他解毒便是了。那人要挟你,想来也是仰慕而痴狂,并非真心要你性命……你身中剧毒,既因本公主而起——这样罢,你今天起便调来宜殿当差,不必时时刻刻到处奔劳,也好将养身子。”

      阿柳愕然,随即脸泛喜色,伏地磕头叩谢不已,“公主生性宽厚,体恤下人,奴才铭记公主深恩大德,定当尽心尽力侍候公主,绝不辜负公主。”

      公主殿里增加一名阉奴,本是芝麻小事,在管事的那里添个名单便了。阿柳当天便搬入宜殿,从此专为公主跑腿。

      徐离昀留阿柳在身边,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首先,阿柳直接面对夏延,她想要了解夏延的近况,可以通过他;其次,她既然借阿柳办事,他一个无阶无品的小太监老在宜殿进进出出,不止引人注目,更容易招来怀疑,倒不如直接给他安个位子,堵别人的嘴,也堵他自己的嘴。

      有阿柳作为联系人,徐离昀与夏延暗暗通起消息来。

      阿柳不识几个大字,徐离昀在他第二次出宫疗毒时,放心大胆地写了张纸条让他带去。纸条无头无尾,更不署名,单单引了一句屈子的诗: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她的意思是:时光荏苒,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不如看开一点。

      这句劝解的话不晓得是说给夏延还是她自己,也不知他能看得懂不?

      阿柳早上带着纸条出去,中午回来时带回另一张纸条。纸上写了四句豪气的诗:所思在九天,宫墙厚,兵戟长,乘风亦可达。

      什么意思……夏延想要强闯皇宫?徐离昀看完,不禁惴惴不安,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定要招惹他。她惴惴不安,不止在于担忧夏延的安危,更在于惧怕夏延找上她爹娘——诚然,爹娘的武功不容小觑,何况有众多御前侍卫保护——结果更可能是夏延倒霉。唉,她不愿意爹娘受到一丝丝伤害,同样也不愿意夏延受到一点点损伤。

      无可奈何,徐离昀又写了张纸条让阿柳出宫解毒时带去,那意思极其直白:你切莫乱来,否则自投罗网。

      当铺伏击事件发生过后,她爹爹更加强了皇宫的守卫力量,连只鸟儿从天上飞过都有人多看两眼,一个生面孔的大活人想要混进来,难于登天。

      那天,阿柳回来得很晚。

      徐离昀用过晚膳,沐完浴,心生焦躁仍然不见阿柳带来回信。她打发橙雨到宫门附近找人,又命女官招来乐师和歌姬坐在她窗外的亭子里表演,自己则歪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消磨时间。

      歌姬唱到激越处,四周欣赏的人情不自禁发出赞叹,窗外一片鼎沸,这时,橙雨领着阿柳进来了。

      徐离昀仍旧半卧在床,她瞄一眼低垂着头的阿柳,抬手示意橙雨带领一众宫女出去,待她们关好门,见殿内只剩她和阿柳了,才招手唤他近前,微皱眉头问:“你今日怎地如此晚归?”

      阿柳闷声不响地走近徐离昀,不像往日那般见了她便跪下,而是缓缓抬起低垂的头,目光直直凝定她。

      这小奴才今天变得放肆了!徐离昀冷冷瞥阿柳一眼,“你哑巴了么?”

      阿柳仍然不答,忽然跨近一大步,靠在徐离昀床沿,不但如此,居然还顺势坐下——与徐离昀面对面。

      “放肆——”徐离昀压抑的怒火陡然窜起,倏地坐直身,手臂狠狠一挥,想要将阿柳扫下床去。

      阿柳闪电般握住徐离昀的手腕,轻而易举制止她。

      徐离昀既诧异又慌张,闹不明白素来唯唯诺诺懦弱爱哭的小奴才今晚发了什么疯,未及多想,张口便喊:“来人……”

      阿柳急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嗓音,“昀儿,是我……”

      夏……延?

      “公主——有何吩咐?”今晚当值的青雾蓝霞由门外应声而入。

      徐离昀迅速将“阿柳”推开,稳定一下心情,平静吩咐,“我和阿柳有话要谈,再添些茶水及点心来。”

      青雾紫霞不疑有他,照吩咐做好一切又退出门去。

      徐离昀松了口气,愣愣看着“阿柳”。这时,只见他伸长臂挺直腰,骨骼格格作响,不一会儿整个人舒展开来,分明长身玉立;他再将脸一抹,揭去人皮面具——不是夏延还能是谁。

      “你……”徐离昀一时没法言语。

      夏延倒是落落大方,重又坐在她床边,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早想来看你,就是怕吓坏你。”

      徐离昀慢慢抬起手,捏捏他的脸,证实手底下的面皮货真价实无可怀疑,蓦然百感交集。

      夏延轻轻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不欢迎我?”

      他热热的鼻息拂动她的鬓发,肌肤不由发痒,躯体却是发软,也不知怎么的,她的手跟着绕上他的腰,人偎依进他怀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嗔,“不欢迎又能怎样,你不也不请自来了!”

      夏延不再说话,勾起她的下巴,唇低就,亲吻她。不可开交好一阵子,俩人总算气喘吁吁分开,眼对眼看了彼此好一会儿,又渐渐凑在一起。

      俩人是有夫妻名分的,之前亦有过肌肤之亲,识得情滋味,一些事情做起来难免熟不拘礼,何况离别时日不短,思念之情多少有些,再相聚真是身不由己情难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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