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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许嫁风波 ...

  •   天上明月如灯,地上灯火如星,通往宜殿的道路两边,无数宫女内侍手提灯笼静静伫立,光及之处亮如白昼。

      临近后宫大门前,一名小内宦突然从旁扑出,跪倒在徐离昀面前,筛糠似的抖着身子道:“启禀公主,奴才有要事上报……”

      徐离昀停下脚步看小内宦,模糊记得他主要负责为后宫里的女官们跑腿、传话,按品阶是不能直接面见她的,如今拦路冲撞,算是越礼了。

      果然不等徐离昀开口,簇拥在她周围的女官已经齐齐斥喝:“大胆!无礼!速速叉出去禁起来!”

      小内宦惊得脸无血色,只是冲着徐离昀猛磕头,高高举起一只手,“公主开恩!公主开恩!奴才委实不得已,恳请公主屈尊瞧瞧此物,听奴才一句陈情,再处置奴才不迟……”

      女官们哪里容他多说话,挥手喝令几个强壮有力的宫女上前叉住小内宦双肋,连拖带拽扯拉他走。

      “公主……公主……”小内宦尽力挣扎,手里攥着的一件什么东西脱落掉落在地,骨碌碌直滚到徐离昀脚前,在灯火与月光下闪耀红色光泽。

      徐离昀不等宫女动手,俯拾起脚边之物,尚未细看,已然一怔:这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像极了她丢在清苑里的那一枚。她来回翻看戒指,凭着锐利的目光,一眼便找到刻在内侧的篆体“乐”字——是她的手笔。没错!这枚红宝石戒指是她的物品。负责管理首饰的贴身宫女蓝霜这两个月来因为找不着一块翡翠和一枚红宝石戒指而时常惶恐不安,她也只当看不见,不闻不问。现在,她的红宝石戒指主动出现了……

      徐离昀示意女官,“放开此人,我有话问。”

      公主亲口下令,那些宫女当即松手,放小内宦自由。小内宦感激涕零,手脚并用爬回徐离昀面前,不断磕头,“谢公主开恩!谢公主开恩——”

      徐离昀将红宝石戒指套进手指,指示宫女,“带上此人,回去罢。”

      驾回宜殿,徐离昀吩咐左右将小内宦安置在一间小厅里,而后屏退闲人,独自问他话。

      小内宦跪在徐离昀面前,一五一十交代:白天,他奉某位女官之命独自出宫采买物什,回宫晚了,竟在离宫门仅数十丈之遥遇上悍然强匪。匪徒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却强逼他服下某种不知名的毒丸,然后威胁他将一枚红宝石戒指带回宫,亲自呈给豫平公主。

      居然有这等事?徐离昀出了一会儿神,问小内宦:“那人是何模样?”

      小内宦摇头,“匪人黑袍裹身黑巾蒙面,奴才委实辨不清楚面目身材。”

      徐离昀凝视手指上的红宝石,“除了逼迫你带戒指给我,那人可有其他话说?”

      小内宦垂低头,结结巴巴,“匪人说……他福至心灵偶得戒指,珍视如至宝。公主在我大乾身份高人一等,美名天下传扬,他无限仰慕思之不得,因思之不得而痴心如狂,几欲疯癫,惟有通过惊人之举引公主关注,因此逼迫奴才将戒指交给公主……作为信物……匪人还说,戒指到了公主手上,最好深藏宫里不再现世,否则他再见戒指之日,便是与戒指之主玉石俱焚之时……再无其他话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当初遗落在清苑里的东西,要么永远躺在清苑的角落里,要么……是被夏延拿走掌握在手中。红宝石戒指显然没能安静留在清苑,而逼迫小内宦将红宝石戒指送回她手上的人……极可能是夏延。如此说来,关在天牢的人不是夏延?

      夏延安然无事,太好了!

      可是……他说,要与她玉石俱焚……他以为自己昨天中的埋伏是她配合爹爹设计陷害他?他把她当作什么了,他怎么可以如此作想?

      疑惑、烦躁在徐离昀心里打转,纠缠成乱麻,只要解开第一个结——即弄清天牢里的人是不是夏延,那么逼迫小内宦的人是谁也能搞清楚,但,她还得等到明天。

      徐离昀沉思须臾,盯住小内宦,“你说——自己被迫服下了毒药?”

      小内宦哭丧着脸,“公主明察——匪人说了,他的解药只此一家,天下再无人能救奴才……”

      “你说,那人既不图财亦不害命——你答应替他办事,他也应当答允事成之后为你解毒罢?”

      “那人的确不要奴才的小命,却要过七日才肯予以解药,奴才此刻犹如万蚁钻心,浑身发疼,但仍需煎熬七日……只恐七日未到,奴才小命已休矣……”

      “七日后,他如何给你解毒?”

      小内宦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说——”徐离昀声音转为冷厉,“你若不老实,不必等七日,本公主即刻教你小命休矣!”

      “公主饶命——”小内宦满脸惧色,眼泪又流下来,“奴才不敢稍有隐瞒!匪人道,奴才若能顺利将戒指交给公主,不横生事端,七日后便到原地去等候他解毒,但万万不可携带第二人……他说他若发现奴才不遵守约定带别人同去,或者企图抓他,便不出现任凭奴才毒性发作……”

      徐离昀沉吟,终于发话,“既然那人承诺七日后给你解毒,七日内你必定安然无事。你且回去,七日后出宫让他给你解毒,不过,出宫前先来禀报我一声。你退下罢——”

      “是,公主,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告退了。”小内宦抹着眼泪走了。

      徐离昀独自坐在小厅里发了好久的呆,贴身宫女连请数遍,才懒洋洋起身,回寝宫歇息。

      一夜难以安眠,清晨,似乎才合眼,贴身宫女来报:皇宫侍卫统领奉圣皇之命前来听豫平公主号令。

      尽管困倦不已,徐离昀还是迅速爬起床,洗漱梳妆草草用过早膳,命令侍卫统领在前引路,自己尾随他到达天牢,探监。

      天牢的守卫森严无比,尤其对那名昨日收押的囚犯,更是看守得滴水不漏。其实,守卫们有些小题大做了,以囚犯目前的状态,就是把他扔在四面通风的庭院里也丢不了。

      隔着粗大的铁栏望进阴森森的牢房,只见犯人仰面瘫卧在地,头部缠着渗血的绷带,原本华丽的衣物尽数撕裂,露出来的肌肤无一处完好,其状惨不忍睹,像是在昨天的围捕中受到极大重创。囚犯身体伤痕累累便罢,瞧他神情呆滞,睁着眼睛半天不眨一下的样子,整个人似乎呆傻了。

      徐离昀第一眼辨不清犯人的样貌,但主观一直认定他可能是夏延,见此惨状,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她不敢埋怨爹爹出手无情,却暗恨那些御前侍卫下手狠毒,好在及时想起身边跟着侍卫统领,情绪异样怕要引他怀疑,报告到爹爹那里又要解释不清,便强自按捺住激动情绪,装作不动声色,靠近铁栏细看里面的人。

      犯人鼻青脸肿,乱发披散,肢体扭曲,徐离昀靠着照明的灯火,勉强辨认许久,最后确定……囚犯不是夏延。

      夏延天生占了一样好处,身材与她爹爹几乎一般无二,即使她不能准确辨别夏延的体貌特征,爹爹却是她看了十六年的人……眼前躺在天牢里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她爹爹毫无相似之处。

      囚犯不是夏延——本来么,依夏延的本事,哪有那么容易落入他人之手——即便是大内三大高手!咳,所谓关心则乱,她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心夏延的安危。

      徐离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牢记爹爹的要求,不出一声往外便走,离开天牢回寝宫补眠。

      一顿回笼觉睡到近午,贴身宫女又来报:皇后娘娘有谕,请公主速起身,去梓彤宫,用午膳。

      徐离昀只得赶紧爬起床,洗脸,梳妆,换过衣裳,飞快往娘亲那边去。

      她家吃饭有规矩:无特别理由,家庭成员一日三餐必须一起吃,地点就在梓彤宫里。她爹爹身为皇帝,自己那座浩清帝宫的用途只体现于处理事务接见臣子方面,日常饮食起居则统统与娘亲在一处。因此,她一家除了身份不一样,许多方面与普通家庭实则无异。而且因为爹爹不纳妃嫔,所有皇子也惟有太子弟弟一个,家庭关系简单得很,没有历代以及其他王国的宫闱权位纷争,更无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烦恼。这是爹爹英明远见所致,也是爹爹一心一意所致。据说爹爹年轻时就是全国男子温和优雅美貌的典范,成亲后又成了好丈夫的典范,这话不假。也是因为爹爹只娶一妻,朝中许多王公贵族纳妾的风气跟着消减,一夫一妻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

      老实说,她一见左拥右抱的男人就不屑……夏延那家伙是有前科的……反正她与他也做不成夫妻,加上他现在误会她设计陷害他……或许他已经彻底失望、绝望,也可能已经离开长安,离开大乾……另外娶妻,然后生子,彻彻底底遗忘她。忘了也好……可是俩人骤然以这种方式结束,其实非她乐见的结果……好吧,她承认,她不情愿俩人就这么分手,她不想他就这样遗忘她……离弃她!

      说她心有不甘也好,说她旧情难忘也罢……无论如何,夏延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子。一直以来,夏延付出得比她多……多得多,她是亏欠他的。

      原以为最潇洒最放得下的人一定是她自己,事到如今才明白……她不是!她想见夏延,一面也好,就算情缘难续,至少也要让他明白,她没有一直亏欠他,更没有联合爹爹设计陷害他。

      造化弄人,她从未真心想要伤害他。然而,他终究还是被伤害了——爹爹捕捉他是无法粉饰的事实。被自己所爱的女人出卖,再豁达的男人都会受不了,所以,他才下毒逼迫小内宦将那枚红宝石戒指送回她手里……附赠“玉石俱焚”的绝情狠话……

      他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爱不了,所以宁可同归于尽——是这个意思吧?

      他誓言报复,她竟然不为此嗔怒怨恨,相比他失意于她而琵琶别抱择木另栖,这种结局反而令她欣慰、安心。

      也许,“玉石俱焚”只不过是他一时意气的狠话,从头至尾,她十分明白:他们是这世上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她明白,夏延当然不会不明白。如今搞成这个样子,都是情爱作的怪。天会荒,地会老,情会淡,爱会弛,尤其他和她之间有着如此巨大的隔阂,经历这次打击,也许他能认清,再怎样执意,无缘注定无缘,强求不来的……

      “乐儿,怎么恍恍惚惚的?”轻柔的嗓音唤回徐离昀的神志,她定睛一看,娘亲南宫汐站在面前。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进梓彤宫。

      “娘——”徐离昀扑进南宫汐怀里,本能地撒娇,“昨夜赏完月睡得晚,一大早侍卫统领又来带女儿去看囚犯,人家还没睡够呐——”

      南宫汐端详女儿的脸,“唔,精神是有些不振,还好没有长出黑眼圈。”

      “乐儿就这点最像你。”春风似的笑语拂面而来。

      徐离昀眨眨眼,发现爹爹原来也在,而且就站在娘亲旁边,无限温柔地搂着她的腰。

      徐离昀轻噘小嘴,“爹爹好偏心!乐儿像娘的地方多了——比如,我的头发像娘,嘴巴像娘,鼻子像娘,还有——身材也像娘。”

      “哦——都像了你娘,乐儿究竟哪一点儿才像爹爹?”

      徐离昀扬起又密又长的睫毛,“有哇,人家都说我的眼睛最像爹爹。娘说,爹爹的眼睛是天下最漂亮的,因此,乐儿的眼睛也是天下最漂亮的。”

      徐离玺含笑注视南宫汐,“汐儿,是真的么?”

      “什么?”南宫汐眨眼,一脸惘然。

      他轻勾她的鼻子,低语:“为何那句话我未曾亲耳听过?”

      南宫汐抿抿嘴,“夫君现在不也听见了么?”

      “停——”徐离昀抖落鸡皮疙瘩,无力哀叹,“恩恩爱爱的爹爹娘娘,我饿了,可以不可以先开膳?”

      徐离玺与南宫汐相视而笑,点点头,携手走向餐桌。

      “等等我——”徐离昀从后赶上,强力插入爹娘交握的两手之间,一边手挽着爹,一边手搀着娘,即便只能并肩而行三五步,也笑得心满意足。

      “你这孩子,几时才能长大?”徐离玺侧头看女儿。

      “在爹娘身边,乐儿宁可永远不长大。”

      徐离玺可不苟同,“那可不行!爹娘还盼着亲眼看你出嫁,亲手抱抱外孙。”

      徐离昀被爹爹出其不意的话闹了个红脸,不依地叫,“爹爹——女儿还不满十七岁呢!我才不要早早嫁人!”

      她爹爹向来不与她谈这些儿女私房话的,今天是怎么了?徐离昀狐疑猜测。

      “姐姐不愿意嫁人,西凉王子如何打发?爹爹已经应允两国联姻的事了。”一旁沉默多时的太子徐离旭缓缓开口。

      一语惊人。

      晴天一个霹雳劈在徐离昀上空,她呆愣一瞬,下意识紧紧揪住南宫汐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泪眼婆娑看着爹爹,楚楚哀求,“爹爹——我不要嫁给西凉王子!我不嫁他!爹爹答应过不逼迫我嫁给不喜欢的人的……爹爹一定要我嫁他……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住口!”徐离玺皱眉,声音严厉,“爹娘在前,你怎敢提到‘死’字?”

      徐离昀抱住娘亲,趴在她肩头哭,“娘……娘……要我嫁给西凉王子……嫁到西凉国……那么远……十年八年也见不到娘和爹爹一面……我生不如死……娘一定要为我做主呵……”

      南宫汐轻拍她的背,抚慰,“乐儿,别哭了,你不愿嫁给西凉王子,好吧,我们乐儿找个喜欢的嫁就是了——玺,西凉确实太远了,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汐儿——”徐离玺神色为难,语气仍然坚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身为一国之君,亲口答允了西凉王子,怎好出尔反尔?”

      南宫汐也跟着为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徐离昀发急,“爹爹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思就决定我的终身大事……”

      徐离玺慢条斯理地截断她的抗议,“问了你会同意么?”

      “当然——不!”

      徐离昀慈父为怀苦口婆心,“乐儿,你年纪尚小,不识世人叵测之心,爹爹已是不惑之年,看人毕竟比你准,如此主张,也是为你着想……”

      徐离昀哪里听得进去,“爹爹分明就是逼婚!爹爹几时变得如此专制不讲情理了?西凉小国值得爹爹用亲生女儿和亲么?我不从!我坚决不从!我宁……”

      “嗯嗯——”徐离玺咳嗽,打断女儿念念不忘的“死”之威胁,“你果真不从?”

      徐离昀挺直胸背,倔强地应,“女儿不从!”

      “可爹爹已答应了西凉王子。”徐离玺口气稍微和缓。

      “女儿不管!”徐离昀更加强硬了。

      “你要爹爹失信于人,颜面尽失?”徐离玺轻轻叹气。

      “谁让爹爹不征求我的意见,不经过我同意就决定!”徐离昀的气焰越来越见涨。

      “乐儿,你难道不晓得儿女婚事,历来由父母做主么?”

      “爹爹承诺过绝不逼迫我,是爹爹先失信于我!”

      “你到底嫁不嫁?”徐离玺声色又严厉起来。

      “不嫁!”徐离昀软硬不吃。

      “即使与爹娘断绝关系,也不嫁?”徐离玺冷冷道,脸上涌起六亲不认的冷漠。

      徐离昀十几年的岁月里哪曾见过爹爹这种面貌,足足怔了半刻,眼眶发红,神情凄苦地看着他,“爹爹,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难道西凉国的王子比您的亲生女儿更重要吗?爹爹宁可要那样一个女婿,也不要疼了十几年的女儿?”

      徐离玺不为所动,“乐儿,你太让爹爹失望了!”

      南宫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又出声,“玺,情投意合婚姻才能幸福,乐儿实在不愿意,还是算了……”

      “汐儿,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才不将爹娘放在眼里。爹娘的话不肯听,爹娘的安排不肯从,我怎会教养出如此忤逆不孝的女儿!”

      南宫汐低下头,神色间有受伤的脆弱,有坚持的毅然,“是我教女无方……然而,女儿是我生的,她不开心,我比她还难过。所以,玺,恳请你收回成命……”

      徐离玺别开目光,显然不为妻子的乞求所动。

      见此情此景,徐离昀蓦然一阵心灰意冷——爹爹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宠她爱她的爹爹,为了她,还连累娘被爹爹指责、冷淡。她深呼吸,抑住眼泪和悲伤,“爹爹不要责怪娘了……爹爹一定要我嫁……否则就不认我……我终归要离开爹娘……既然如此……嫁就嫁吧……”

      徐离玺转眼注视女儿,“你同意了?”

      徐离昀点点头。

      “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徐离玺神色欣然,仿佛阴霾的天空霎时云消雾散,“此事已定,可以开膳了。”

      “我不同意!”南宫汐蓦然出声,“玺,我不希望女儿远嫁西凉,千山万水难见一面,我惟愿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因此,即便你已下圣旨公告天下,即便你将为人诟病无信无义,也请你收回成命。如果你一定不肯,那么……我亲自对西凉王子表明,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汐儿?”徐离玺一脸意想不到的讶异,“二十年来,对于我的决定,你从不反对。”

      “此事关乎女儿的幸福!玺,抱歉这一次我不能站在你一边。”

      徐离玺背对妻女,仰首思索良久,然后缓缓转头看着太子徐离旭,“旭儿,你是我的继位者,将来也要事事决策。你姐姐出嫁是家事也是国事,你身为太子,又是你姐姐的兄弟,有权发表意见。说吧,此事你如何决断?”

      徐离昀忐忑不安地盯着弟弟,生怕他说出附和爹爹的话,到时二对二,而且她和娘面对的是大乾皇帝和太子——两个至高无上的天之骄子,那可真是非死即嫁了。

      徐离旭看看父皇,又看看母后,最后才看看姐姐,“儿臣尊重父皇的决定……”

      如堕冰窖,徐离昀失望已极,奄奄无力得想要昏倒,连恼恨弟弟的力气都丧失了。

      “旭儿——”南宫汐对儿子摇摇头。

      徐离旭对母后笑笑,躬身向父皇作揖,“儿臣尊重父皇的决定,但——儿臣选择支持母后和姐姐。”

      情势突变,徐离昀的心骤然从冰冷的谷底荡回温暖的高峰,惊喜之余仍受不了地白她弟弟一眼。

      南宫汐欣慰微笑,向儿子伸出手。徐离旭迎向她,挽住她的手臂,靠在她身边。

      “弟弟,谢谢你!”徐离昀由衷地说,热情拥抱他。

      徐离玺看着拥在一起的妻子儿女,发出苦笑,“看来,我是不得人心哪——”

      南宫汐放开儿女,走近丈夫,倚入他胸怀,仰首看着他,“玺,为了我们女儿的终身幸福,失信于外人一次,那又如何?”

      徐离玺搂住妻子的腰,凝眸相望,“罢了——她不嫁可以,然而总须想个法子打发西凉王子。王子执意求亲许久,乍得我应允,欣喜若狂,我突生悔意,只恐他失望太过,或觉得受辱,毕竟于两国邦交不利。”

      “玺,你聪明过人,总能想出好法子。”

      徐离玺瞥一眼宛若躲过浩劫满脸焕发重生光彩的女儿,“我们当年多生一个女儿,今日便无须为此事烦恼了。”

      徐离昀灵光一现,“爹爹认一个义女,赐封她为公主,不就等于多生一个女儿了吗?何况西凉王子从未见过豫平公主的真面目,他娶谁不都是一样……”

      徐离玺轻斥,“又胡闹!闭嘴!”

      南宫汐认真想了想,“乐儿的法子也不是不能用——找一个品貌出众的女孩儿代替乐儿出嫁,你既不失信于西凉王子,他也不丢失颜面。只是……找哪一个?”

      徐离昀脱口而出,“绿烟——我的贴身宫女绿烟正合适。西凉王子一直以为她才是我,让她嫁给西凉王子,顺理成章。”

      “怎么回事?”徐离玺和南宫汐同时疑惑。

      徐离昀眼见瞒不过,最主要还是想从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里彻底脱身,便把在东都与西凉王子之间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一番。

      南宫汐听完忍不住摇头,又有些好笑,“乐儿,你真真忒胡闹。”

      “乐儿,还有些发生在东都的事情你尚未讲清。”徐离玺听完了,笃定地提醒。

      “爹爹,关于什么方面的?”雨过天晴,徐离昀安心许多,又与爹爹热络起来。

      “关于——那个你曝晒两日又关进清苑里的人。”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震得徐离昀头脑发晕……爹爹注意到夏延了,爹爹什么都知道!

      冷汗悄悄渗出,她不敢抹,睁大眼睛,努力做出无辜的神情,“那个人是我搜捕偷袭王府的逃犯时误抓的……后来审问清楚,他与偷袭王府事件毫无关联,其实无罪,我便放了他。”

      “爹爹比较好奇的是,乐儿为何不将此人打入大牢,而是锁在王府后院树上雨淋日晒,后又关在清苑里好酒好饭相待?乐儿,你是认识他的。”

      爹爹并非有疑,而是十足肯定。徐离昀冷汗湿衣,直想发抖,居然还能对答如流,“嗯,我确实曾在牡丹谷见过……哦不对,是在东都市集见过那人,因此有些印象。搜捕叛贼时见他也在场,便一同抓回去,动用酷刑折磨他一番……后来审明他其实无辜,不免心里愧疚,才将他收押在清苑……”

      “那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做什么?”

      徐离昀心脏乱跳,却万万不敢以实相告爹爹,随口胡乱编造一通,好在她爹爹也没追问。

      “乐儿,你没有弄伤人家吧?”南宫汐素知女儿有些肆意妄为,想不到如此无法无天颇有草菅人命之嫌,不禁忧心忡忡。

      “没有——女儿把他关在清苑里,也是让他先养养身子——算是道歉之举吧。”

      “你一旦出宫就胡闹!无故焚烧青楼,险些烧毁整整一条街,事后又对受害之人无半分交代,这是皇家公主行事的风格么?须知为人者,首要之处是有仁人之心。”

      徐离昀赶紧讨饶,“爹爹,女儿错了!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一定谨记爹爹教诲,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了!女儿这就立刻派人前往东都,按照各家各人损失的程度一一赔偿……”

      “等你赔偿,受害之人早已难以为生怨声载道了!你给爹娘安生呆在宫里,不外出添乱便是尽孝了。”

      徐离昀赶紧奉承,“爹爹圣明!女儿就知道爹爹一定会为女儿善后……”

      “拍马的话且先存着,这一番审你,连累全家人陪你挨饿!过来用膳吧——”

      呼——

      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安全度过。徐离昀暗暗舒气,险些跳离胸腔的小心脏总算安放回原位。

      延时的午膳总算开始,徐离昀坐上餐桌才意识到:自己饿坏了。

      席间,再无人说话。徐离昀一边静静吃饭,一边暗忖:爹爹今天行事大大出人意表,不但自己事前没有听闻半点风声,娘亲也是一无所知——爹娘的感情如此浓厚,爹爹决定把她嫁给谁,难道会不告诉娘,不与娘商量?如此说来,将她嫁给西凉王子的事不是爹爹瞒得紧,就是他临时起意……爹爹为何临时起意要她嫁人?太古怪了!

      联系爹爹突击审问涉及的内容,徐离昀隐隐怀疑:自己似乎好像极可能中了一个大大的圈套——爹爹亲手布下的圈套。

      万幸夏延昨天没有落网,否则揪出她身边的宫女认人作证,她再如何搪塞抵赖也没用。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其实,徐离昀还是猜错了一点:她爹爹答允西凉王子求亲确有其事,而且就发生在八月十六日当天上午,她上天牢探监完毕回寝宫补眠时。

      值得庆幸的是,出嫁的人最后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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