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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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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凝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手上的动作很利索,染血的夜行衣被脱了下来。
肌肉明朗的男子躯体,透出一丝you惑的气息,但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个狰狞的伤口。
她也没功夫理会洛非池不解的眼神,她知道,看她如此利索地脱掉一个男人的外衣,还毫不脸红,这应该不是一般闺秀小姐的所为,估计他的心里已经把她与洛非言的交往想象得很有深度。
不过,她不在乎他如何想。
用眼神示意了下,让他躺下,有伤口的地方朝向床榻外侧。洛非池果真躺了下去,其实他早已感觉虚脱无力,只是一直在硬撑而已。
莺儿终于将东西拿来了,但脸上略有忧虑地说道:“小姐,这曼陀罗花叶就这么多了,估计不够。”
冷雪凝看了一眼,确实太少了,曼陀罗花叶有麻醉止痛的作用,而这些根本不足以能够止住缝合伤口带来的剧痛。
“要不我去太医院再去拿点?”莺儿问冷雪凝。
“不要去!”洛非池果断拒绝,“没事的,来吧,我能忍住!”
冷雪凝看了他一眼,血淋淋的伤口已经将人磨的快要虚脱了,如果不能完全止痛缝合,那种疼痛实难忍受,但目前没有其他办法了,去太医院肯定会打草惊蛇。
她接过莺儿手里已经碾碎的曼陀罗花叶,轻轻敷到了洛非池的伤口处。
虽然量不够,但敷完以后,洛非池还是感觉疼痛减少了几分。
“莺儿,你出去吧,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冷雪凝吩咐道。
莺儿点头走了出去。
冷雪凝拿出缝合伤口的东西,俯下身来,观察着伤口的走向和纹路。此时的她,那认真与严肃的表情像极了专业的大夫。
当她的手伸向洛非池的伤口时,还是颤抖了起来,她缝合过无数的伤口,但那都是在有充足的麻醉止痛药物的情况下,现在她难以想象被缝合的人要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医者父母心,她不是专业的医者,此时却有着感同身受的情绪,这种情绪的压抑之下,竟然手不听使唤了起来。
洛非池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好似明了了一切,虚脱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说了句:“不要紧张,我可以的。”
冷雪凝呼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好像都灌注到了手上,当针穿过血肉,她感到洛非池的一丝颤抖,但所有的痛喊都无声地被关进了牙缝。
她略带同情的眼神让他再一次苦笑,这个女人真是矛盾,缝合伤口没有一丝恐惧与作呕,却这么容易对针下的伤者抱以切肤的同情。为了转移疼痛,他悠悠地说道:“没想到,帝京人人都道养尊处优的冷相千金倒懂得处理伤口。”
冷雪凝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静地说道:“我也没想到躲在被遗忘角落的平王殿下,其实一点都不平静。”
洛非池听的出来,这个女人对于他的受伤早已怀疑,其实他没想隐瞒,否则他也不会闯到她的偏殿来。在宫里,穿着夜行衣,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怎么可能是一个与世无争,甘心被人遗忘的人?
穿针引线间,因指尖的用力以及内心的不忍,硬生生将自己的额头上逼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烛光下颇有些熠熠生辉的光彩,早已没有任何唇色的洛非池定睛地看着那些汗珠,内心莫名的暖了起来,几乎要盖过失血带来的寒冷。
冷雪凝眼风里感受到了那个目光,并没有回应,只低头说道:“痛喊是每个人的权利,没必要一直忍着,喊出来也许便不会那么痛了。”
洛非池虚弱地苦笑,“不是每个人都有痛喊的资格,或许早已经失去了痛喊的能力。”
因着这一句话,冷雪凝猛地停了下来,开始直视他的眼神,静谧如深潭之水,或许整个帝京的人都看错了这个平王,如果不是经历过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彻骨的疼痛,怎会没有痛喊的资格,怎会失去痛喊的能力?众人只知,平王殿下洛非池生母是婢女,而且早亡,不管生母还是他,都不得今上疼爱,没有任何依靠的他,自然只能在懦弱和不争中过活。
帝王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人自是难知,但她确定,这个男人一定经历过曾经难以逾越的事情,正如自己,经历的一切又怎会随着时间消逝?
她低头,轻轻说了一句:“对,如果能换回父亲、哥哥和嫂嫂的命,我宁愿日日被凌迟。”身体有着可以承受之轻,但心灵却有着难以承受之重。
洛非池的身子又不由地颤抖起来。
这一颤抖拉回了冷雪凝的思绪,她继续手下的动作。
“你……你是怎么学会这个的?”洛非池开始找话题,这样不但身上的痛会减轻几分,或许彼此的心也可以稍稍释然,而不会只沉浸在精神的哀痛中。
冷雪凝牵出一抹并不明媚的笑,回忆过去般说道:“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因为哥哥身在军营,便爱屋及乌,经常带我去为一些受伤的将士处理伤病,一开始我也是受不了的,没想到,慢慢地不那么害怕了,看着有些人在我面前痛苦难捱,甚至死去,我便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她只是希望哥哥有一天在某个地方受伤的时候,也有人可以及时地为他处理伤口,减轻他的痛苦。”
说完,女子发出了一声轻叹,这声轻叹让洛非池内心像被拧紧一般。他知道,回忆中的那些人都不在了,便永远只剩回忆。
忽然女子笑的轻快了一些,“自怨自艾于事无补,他们只要在我的回忆中,那么我的存在于他们便是有意义的。有人说,人死了不是真正的离开,只有被所有人彻底遗忘才是,所以,在我的心里,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冷雪凝的话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或许同样有此心结的洛非池。
洛非池此时的眼眸里晕开一汪水,一汪有了些许温度的水。
说话间,伤口终于缝合完毕,冷雪凝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曾经缝过无数的伤口,但这次却是最累最不忍的。
她拿起莺儿早就准备好的白纱布,打算为洛非池包扎起来,正想扶他坐起,洛非池用另一侧未受伤的身体自己撑着起来了。
冷雪凝便在他的身上前后缠了起来,她的脸不时在他眼前闪动,她的发扫过他的胸和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仍在,但他却闻到女子身上如有清冷梅花般的幽香,这种迷离与不实的感受让他呼吸开始不均起来。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很近,近到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是他的王妃;但是也很远,远到也许永远没法跟她心心相印。她内心有着柔软的温暖,暖到不忍看到他的疼痛;但她一定也有着极致的寒,寒到终有一天将他彻底地遗忘。
猝不及防,他有力的大手抚上她丝滑中衣下的纤纤细腰,一把将她带上了床榻,带进了他未受伤的那侧怀里,冷雪凝一瞬间的错愕过后,转而平静。他以平王妃的身份庇护了她,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待她相敬如宾,井水不犯。他要什么,她自然只能给。
洛非池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眼眸仍如无状的水,深夜中声音尤显磁性与低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话好似是在问自己,他极力保住的这个女人,是他早就摆上棋盘的棋子,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随时将其抛出,甚至在关键的时刻,可以毁棋,这是一早的预谋。但如今,他总觉得内心很满,满的难以找到一丝缝隙;内心也很空,空的如同无物。
冷雪凝平静的凤眼,丝丝流转,进而定住,轻轻反问:“王爷自己向陛下求娶的女子,难道王爷反而要问旁人吗?”
见洛非池不再回答,她转身下了床榻,丝滑中衣包裹的玲珑身段显露无疑,转身说了句:“夜深了,王爷还是休息吧。”
她披上斗篷,走出了偏殿,吩咐外边守候的莺儿去准备热水以及几块干净的毛巾,她担心洛非池的体温会上来,所以只能有备无患。
莺儿离去后,冷雪凝望着黑夜中寂静的平王宫,也有着既近又远的错觉。过去的整整十年,她没有想过自己人生的第二种可能,除了洛非言,其他男子对于自己来说都是遥远的存在。可如今,她却早已身在这平王宫的冷夜中。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不可知。
接过莺儿拿来的东西,冷雪凝转身回了偏殿。
走向床榻,那个早已撑不住的男人睡着了,冷雪凝定睛地看着他,即便在熟睡中,眉头都难以舒展,或许没人生而舒心,每个人都在背负着上天给予的一切。
她低下身来,试了下额头,还好,温度还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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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正在变淡,一道身影闪到偏殿门口,正在休憩的莺儿猛地睁开了双眼,原来是王爷身边的护卫王通。
莺儿没有出声,便让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