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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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家主姜念山近来头疼得很。
他那刚满十七的小女儿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偏要嫁给一个庙会上认识的寒门书生，家里人劝了多少也不听。
虽说他姜家在京城并不算权贵之家，是靠着祖上一些军功荫庇才得以在十几年前搬来京城的，但再如何，也总好过一个接连落榜的孤苦书生吧？
无奈，姜念山只好暗地里考察了一番那个姓李的书生，得知他除了读书不太行以外，品行还算端正，也就勉强同意了这桩亲事，想着以后靠他出手扶持一番，这女婿也不会差到哪去。
终是到了成亲的良辰吉日，姜昕有每个新妇都有的羞涩紧张，透过红纱盖头偷瞄新郎，总是忍不住的翘起朱唇，觉得自己兴许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她家虽然不算富得流油，但吃穿用度也的的确确担得起别人叫她一声“姜小姐”。但她并不像京城其他士族那般势力，相反，她对众人追捧的名利毫不在乎。可每每与父亲谈论这个想法，父亲只一笑而过，要么说她傻丫头，要么说她还太小。
那天庙会，姜昕嫌街市上人多嘈杂，唤了丫鬟陪她去游湖，但未料到游湖的人也不少，竟没有可供主仆二人的船只。
两人不甘心打退堂鼓，悄悄来到一处偏僻岸边，看见停着一叶小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跨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得意，只见舟上捧书端坐着的清秀书生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
一只脚刚踏上船的姜昕脸皮薄，被这一盯，立马想退回岸上，可那叶小舟停泊不稳，她没踩住，霎时失去了平衡。
千钧一发之际，那书生将圣贤书一扔，一把跨出船舱将她抱上了船。
才子佳人，暖春碧湖，这般良辰美景，不暗生情愫都难。
不单单是天时地利起了作用，最重要的，还是人和。
这名叫李屹朝的书生与姜昕小姐十分谈得来，尤其对她那淡泊名利的说法深有感触，二人在湖上谈的投入，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分别之际，那书生开口道：“姜小姐，小生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姜昕匆匆离开，但留下香帕作为信物，自此，两人便经常在姜府附近私会。
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姜昕如何能不激动？
她不是不知道找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落榜书生来当夫君，姜家族中人会如何看她，但她虽听不得那些闲言碎语，却更不能忍受和李郎分开，再说，爹都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别人的嘴再碎又能怎样？
“昕儿，我赌我们二人定能白头到老。”他揭开她的盖头道。
脸蛋红得赶得上嫁衣的姜昕笑的娇羞，道：“这何须赌？注定的事。”
总之，新婚之夜的姜昕，的确是幸福的。
但她没料到自己幸福的日子会那样短暂。
成亲第二年，姜昕某日一推房门，床上春光尽入眼底。
男子是自己不顾家中反对非要成亲的李屹朝，而女子，则是她的妹妹。
她一手扶住门框，一手蒙住嘴巴，泣不成声的看着那男子慌忙穿衣披被，妄图同她解释。
姜昕边哭边冷笑道：“成婚那夜拜堂时，我并非没有听到周围人都在冷嘲热讽，可我以为，盖住盖头我便能将那些话都挡在外面了，我以为，那红喜布上拴着的两人，的确是一条心的……”
待姜昕哭着跑开，那床上的女子挽了挽发髻道：“姐姐她不会告到爹爹那里吧？到时候姐夫与小妹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子扶门一笑，道：“姐夫我开赌，从来没输过。”
床上女子笑得妖娆：“不料姐夫一介书生，赌术如此出神入化？”
性格使然，姜昕只是哭了几天，听了李屹朝发了通毒誓后，就打算得过且过。二人面上虽然和好，但姜昕对他一直十分冷淡。
她当真是听够了那些闲言碎语，所以连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都没有同别人说过。
夜深人静时，她总在想，当年湖上那个善解人意的书生去哪了？亦或是，他从来都并非那般？
又过了一年，新皇登基，为充盈国库，削减了那些靠祖上军功荫庇的士族抚金。
没了颇丰抚金，光靠姜念山担任的一个芝麻官的俸禄以及姜家那点不成气候的生意，根本不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人。
这个时候，李屹朝却是将姜念山交给他的那点茶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为姜家小赚了一笔。钱虽不多，却是救命钱。
这时，姜家上下才发现，李屹朝读书不行，做生意却是在行。
于是，姜家的大部分生意都交到李屹朝手上，而那些族人，也再不敢瞧不起他。
见自己在这家中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李屹朝这才体会到被人佩服追捧的乐趣。姜昕虽仍旧态度冷淡，心中却也暗暗替他高兴。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李屹朝带姜昕到桃花峰游玩，还领着她来到一个极美的湖边。
又是那般浮光跃金的水面，她仿佛又看到当日那个与她一起唾弃名利的青衫书生。
或许，每个人都会犯错，她不应该一直揪住他的错误不放。
“李郎，我……”她正准备开口原谅他，却被眼前人一把推下湖中。
“昕儿，为夫这次，要赌个大的！”
他无视她的呼救，露出她从未见过的阴险嘴脸。
怎么会这样呢？开玩笑的吧，哈哈……
他一定是忘了自己不会水，想吓唬吓唬自己吧？
哈，哈哈……
沉入湖底的姜昕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还在心底为他开脱。
这不是他，不是湖上泛舟的那个他。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葬身于此，化作水魅。
她更没想到的是，在她死后，李屹朝回到姜家用一套感人说辞以及一副假的尸骸说服了姜念山把生意全部转到他名下。
随后，姜家被一把火烧尽。
世间就是有这般自私的人，可以将自己伤害过他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一年后，今时不同往日的李屹朝记起在桃花峰有这么个湖，毫不顾忌自己是否在这儿杀过人，便带着一群喽啰来游湖，半分也不愧疚。
“这次你又赌什么？赌我是否死透了？”
他这辈子都不敢听到的声音居然在耳畔响起。
湖中的姜昕再见李屹朝，却仍起不了杀心，只打散了他的一魂一魄，由着其痴傻而去。
“你若爱赌，那我余生都让你赌个够。”
这只即便死的冤枉却性格温柔如生前的水魅从不害人，原本可以静静生活下去，但不久前，一群着阴阳鱼道袍的道士强闯结界，逼其食下怨灵，心生怨气。原本极少有人踏足的林子也接二连三来了游人，心境已不如当初纯善的水魅会不由自主的将游人化作盘中餐。偶有清醒时分，看着湖底无辜尸体，她却留下了泪，眼神一如当年少女般清澈。
湖水怨力已过，段植与捡起被他扔掉的大饼，坐到一旁无言啃了起来。
君和已是换了第三只火折子，望向湖面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我仍未搞懂她的执念是什么。你说她对那群道士没有恨意，也没有杀那个李屹朝，那她究竟放不下什么？”
段植与顿了顿，道：“在我脑海中出现最多的，是他们初见在湖上泛舟的情景。”
君和一拍脑门：“这好办，咱们把那李屹朝找来，陪她再游一次湖不就得了。”
“游完湖呢？”穆一轲问。
“自然是我将精元拿回去给我爹上交上师阁，再把李屹朝拖去官府咯。”君和答道。
穆一轲伸手朝湖面一抓，倚风笑便回到了他手中，他甩干水渍，又还给了君和。
怨力暂时被穆一轲悄悄压制的水魅静静游到岸边，趴在岸上，用湛蓝眸子看向三人。
分明比湖水还要清澈。
君和走到岸边蹲下，尽量与她平视，轻声道：“你等我三日，我把那负心人带回来，你见他一面，随后跟我到上师阁去超度，可好？”
那水魅想了想，温顺答应道：“好。”
屈指破紫气，三人出了结界，再一回头，身后镜湖与水魅皆不复。
刚走一步，一道黑影掠到面前，吓了君和一跳，定睛一看，原是天弦。
“小姐！”少年微一躬身，一声称谓里却是包含了几个时辰的焦灼、担心和辛苦。
君和自然不知道眼前少年就是隐卫之主，已来回寻了她四个时辰，只拍了拍他的肩道：“让你担心了，回去吧。”
见君和平安无事，虽疑惑她是从哪里突然冒出，又是从何处领来这左祭酒之子，但天弦仍是微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朝营地走去。
一心思索着如何寻李屹朝的君和并未注意到身后少年打了个响指，便有四名隐卫飞身而去。
回到营地，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君和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就进了营帐休息。其他人见有惊无险，也是困极，只留下空月与天弦守夜。
说是休息，但没有谁一时半会儿便睡得着。
那经历了生死大劫的段植与躺在不够舒适的榻上，懊恼自己为何不会武功，否则不但不会被捆在树上两天，此刻还能潇洒出现在苏绡面前。
苏绡则是被君和所述那水魅生平震撼，免不了暗自垂泪伤春悲秋一番。
夏满轩从始至终一直在后悔自己为何要提议来桃花峰，害得君和差点出事，不知苏绡在心底有没有怪他。
君和却是在想要尽快将此事告诉爹爹。
而穆一轲辗转，则是思索这水魅又与君和那天劫有何关系……
夜深，警惕性极高的空月天弦都眯着眼，但并不妨碍他们感知四周。
然而厉害如他们二人，也并未发现一顶营帐中少了一人，而另一顶营帐中，多了一人。
那人轻抚了抚睡熟的君和面庞，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在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