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定义域外·少年与海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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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新泽西刺激着他敏锐的五感：
风是热的，而可乐是冰的。
棉花糖是软的，而热狗是脆的。
尖叫声是响亮的，而笑声是缓和的。
野花是芬芳的，而医生是……
一只粉色的棉花糖被塞到他的鼻尖，云朵般软绵绵的糖丝几乎要粘到他有些微润的皮肤上：“喏，彼得；这个给芙兰；哈利，这是你的。”
彼得小心地从格蕾丝手上拿过她刚刚买过来的甜食，医生正温柔地注视着小口舔着巨型蓝色糖丝团的芙兰，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快要把棉花糖戳到彼得脸上了。他的死党哈利已经自觉地从负责买东西的格蕾丝手上接过了和芙兰同色的糖团，看见彼得注视医生的专注眼神，便拍拍他的肩膀，戏谑地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然后就走到芙兰身边把她从格蕾丝附近拉走了。
医生皱起眉头，刚想对哈利说些什么，就听见彼得问道：“格蕾丝，你自己不买一个吗？”
“算了吧，我真不爱吃甜的。我对自己的斤两还是知道的，这么大一个估计根本吃不完。”格蕾丝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但是彼得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糖丝团送到她手边：“那怎么行，好不容易一起来一次游乐园，不吃棉花糖不就等于白开这么久到新泽西了吗？我的分你，来。”
医生轻轻“嗯”了一声，把手放到那团粉红色的云朵上方，又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动手撕，而彼得主动地拉着她的手放到了糖丝之间，得到鼓励的格蕾丝从善如流地抓起一撮轻飘飘的糖丝，往外拉扯，他则慢慢转着竹签配合医生的动作，以让她能更顺利地把它撕下来。当糖丝被扯断的时候，格蕾丝的手上已经盘踞了一大片粉云，她皱着眉头看着它，然后张嘴咬了满满一口，甜丝丝的糖份立刻在她的口腔里融化，瞬间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极限：“真的很——太甜了点，还扯下来这么大一团……”
彼得无辜地抓起她的手，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地把棉花糖丝吃干净，棕色的眼睛从睫毛下打趣地看着吐着舌头的格蕾丝，眼神干净如同小鹿，让这个动作无法令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尴尬和不适：“还好啊？那我们去买个你会爱吃的冰淇淋怎么样？”
格蕾丝自然而然地转过身让他帮忙从包里掏出免水洗手液挤到手上分解掉黏糊糊的糖丝，在低头的时候听见他大声对快被人群淹没的哈利与芙兰喊：“我带格蕾丝去买个冰淇淋，等会到过山车检票口见！”
医生刚想要看看芙兰在哪，就被彼得抓住手腕，带着她挤到人头济济的冰淇淋摊档前，还未干掉的洗手液被他温热的手心烘暖，等了好一会儿才买到白色的柔软雪糕，呈现螺旋形被摊贩拍在蛋筒上。格蕾丝愉快地舔了一口，还是觉得有些过甜，但奶味浓厚的膏体凉丝丝融化在舌头上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可以接受——这就是夏天的感觉。因为以前职业的关系，她很少能够肆无忌惮地像这样穿着渔网外搭、工字背心和破洞热裤，把自己身上的纹身露出来，一边吃着冻品一边到处乱逛。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彼得低下头端详着格蕾丝裤管口露出来的一大截皮肤，上面被学院派黑色粗线分割过的图案勾勒出翠鸟和钥匙，缠绕在两根他们一起在博物馆看过的神话意象上：“格蕾丝，你腿上的是波阿斯和雅斤吗？”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纹身，彼得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向鬼屋的方向，毕竟他们在那里约了见面：“哦，没错，支撑所罗门神殿的立柱，我们一起去看过包含它们的雕塑，还记得吗？”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当然啦，是两个月前在修道院博物馆……我们还在花园里吃了一餐你做的三文治呢。”
格蕾丝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用力不大，但彼得还是轻哼了一声，令她微笑起来：“基本都是你吃的，下次我会记得带多点，四次元胃纳的青少年——”
“嘿！别这样说。”他无力地抗议起来，看见哈利单手插着口袋和芙兰一起站在过山车的检票口处的长长队伍里向他们招手，“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得快点儿。”
“呃，等会你们自己上去吧，我在下面替你们看着行囊。”格蕾丝一边跟着彼得小跑一边说，脸色稍微有点不太好，“过山车运行到最高点的时候乘客会头朝下，我怕东西掉出来。”
但她的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哈利和芙兰排的位置非常靠前，当彼得拉着医生在人们的抗议声中挤进队伍里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检票已经开始，格蕾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打算，就看见哈利将口袋里的四张票交给了穿得花花绿绿的工作人员打孔。医生想要解释几句，可后面对他们让人先排队有些不满的几个青年想要推一下她泄愤，彼得往后一退挡住了他们粗鲁的动作，但却被推得撞到了格蕾丝身上，两人一起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过山车边上。
“天……我还是算了吧。”格蕾丝看着那条在空中打着圈的轨道嘀咕道，但负责检查座位安全措施的工作人员却催促她和站在一旁的彼得快点上车，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地拉着他的手，然后被迫坐上了座位，看着护具被推到自己身上。
“刚刚排在我们后面的人想要推搡你，所以我没来得急跟哈利解释。格蕾丝，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拉着我的手，”彼得带着歉意地捏了捏医生的手心，然后凑到她耳畔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半途卡在空中我也会把你送下来的，别担心，在轨道上爬上爬下很简单。”
她的牙关紧闭，尽可能维持着一副毫不在意的的样子，但手指却下意识地在少年的手上收紧，就像小时候陪着克丽丝玩机动游戏时一样，这样至少能让她感觉稍微安全些。医生能够听见过山车下面的机械响声，然后感觉到身体被向前送，往高的地方慢慢升去，还能听见附近兴奋地游客提前发出了愉快的尖叫声，勉强挤出一句：“不要这么乌鸦嘴。”
彼得还想说什么，可是车身已经升到了最高点，在瞬间朝着几乎垂直的轨道冲下。格蕾丝感觉风在耳朵里呼呼作响，失重的感觉几乎让她的身体腾空而起，仿佛什么重量都没有了，即将面对下坠的死亡感，而腰部明明是挺直的，却什么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身体在四处乱撞。对高速运动带来的失重感感到非常棘手的医生干脆闭上了眼睛，反正她叫也叫不出来，和周围愉快的乘客，还有时不时因为刺激而发出尖叫的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在思考中断、全部心思集中于祈祷项目快点结束的情况下，格蕾丝的手指不禁扣在彼得的指缝间，用力锁紧，企图在里面寻找什么力量。
终于，在全身脱力、大脑空白之时，过山车慢慢地停稳了。格蕾丝睁开眼睛，用手擦掉一点涌出来的泪液，看着安全装置慢慢弹起，机械地松开了彼得的手，尝试着从过山车里爬出去，可是无力的四肢只令她又滑了下去。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坐到座位上等着工作人员解救的医生已经放弃了自己逃跑的想法，但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虽然看起来不是肌肉发达的模样，甚至没有成年人的稳健，却非常可靠——彼得扶住了格蕾丝，然后跟着她一起从机器里爬了出来，然后一直用胳膊撑着她的身体。
哈利和芙兰已经找了一张长椅让她休息，格蕾丝如获重释地靠在上面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她坐直了身体，发现芙兰和哈利已经跑到热狗档上去买食物了，而彼得则一直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担忧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怀愧疚：“格蕾丝，你要不要喝点水？我带了些薄荷糖，如果是因为耳朵里平衡感受器的问题，吃点儿薄荷糖应该会好些。”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不……我只是有点害怕在高速运动的物体上行进，跟眩晕没关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有几分自责地把把自己的身体撑在腿上，片刻之后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问的时候，拿着一堆垃圾食品的好哥们哈利已经回来了：“格蕾丝，感觉好些了？来吃点东西，彼得让我们给你买芝加哥热狗，就是这个。”
医生伸出手接过装着热乎乎食物的纸盒和大杯的冰可乐，没有注意到哈利一脸“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表情对着挚友夸张地眨眼，而彼得双手合十做了个泰国式的感谢动作。当她回过头的时候，身旁的棕发少年正从拿着自己的那份食物，还给她分了几张纸巾：“我记得和你去纽海文的时候，你在中央车站的热狗档里买过这个味道，是不是因为泡辣椒？”
“对。”格蕾丝往芙兰的手上挤了一点免水，带着些许感激和欣喜地回答道，“你总是这么仔细地记着我的事情。”
“细节决定成败？”彼得有点入迷地看着医生小口地吃着热狗，随时准备用纸巾替她擦掉嘴角可能意外沾上的酱汁，只要他足够快，格蕾丝是不会想到要拒绝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还是少看点少看点成功学比较好，那种东西……”在格蕾丝自己注意到之前，早已准备好的少年就已经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了零零星星的黄芥末。医生习惯性地道了句谢，自己从他手上抽走那张纸巾，专心地吃着食物。她吃东西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而他这才开始吃自己的东西。
一杯水果奶油慕斯雪出现在格蕾丝的手边，她愣了一下，看到了芙兰戴着黑色蕾丝网手套的精巧手指，仿佛琉璃珠般的双眼反射着阳光，看上去通透如同精细打磨过后的水晶：“还不舒服吗？”
“好很多了，谢谢。”医生感动地看着表现出关怀的芙兰，挪动身子贴着彼得坐下，给刚刚买东西回来的她让出一个座位，从杯子里抽出带着搅拌勺的吸管，舀起雪白色顺滑的饮品送到少女嘴边，“一起吃吧？”
芙兰把浓稠的慕斯雪吸进嘴里，格蕾丝撑着脸颊看她：“味道怎么样？”
人造少女品了品嘴里的饮品：“口感很顺滑，但是味道太淡了。”
格蕾丝把冰可乐里的吸管拔出来擦干净后插到慕斯雪里喝了一口：“我觉得特别好吃，有芙兰关心的味道。”
“关心的味道。”人造女孩小声重复了这几句，尽管是陈述句，却带着疑问，“人际关系为什么有味道？”
“这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关怀，所以我很开心，于是吃什么都觉得很美味了。”医生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仔细解释道。
“那么，‘关心的味道’是修辞手法。”芙兰想起了小说里对人物感受的细致描写，点了点头，“我很高兴你喜欢这个。”
哈利站在一旁观察着她们，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笑着在格蕾丝开口之前及时地插入了这种互动：“再休息一会我们就去玩玩其他的项目？现在很多人都在吃午饭，排队的人应该少一些。芙兰，我们先再去买点爆米花？单吃这些有点单调。”
“好。”少女起身跟着他走了，而医生有点不悦地抿起了嘴唇，哈利的独占欲对她而言实在是再明显不过，因为她在别人身上见过极其相似的东西，尽管表现的形式不尽相同。
彼得的可乐杯发出被吸空的声音，少年把它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格蕾丝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开了。发现医生的心思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不知为何有些显得有些局促的他选择把医生放在脚边的空热狗盒捡起来，一起扔掉了：“你跟芙兰的关系真的很好……”
“嗯。虽然一直是她在保护我，但我希望能够让芙兰不要被其他人伤害，或许是补偿一些家人对我的好吧。”尸检照片上克丽丝空洞的双眼一闪而过，还有她在制毒窝点踩点时看见的满地鲜血，也没有注意到彼得并不懂她与芙兰的关系，直接说出了最深处的想法。
“呃，相互支持？”少年稍微不太懂她的意思，摸了摸头发，把那一瞬间晃过的疑虑藏在了眼底，“哦！他们回来了。”
“我们去鬼屋吧。”哈利把大号纸筒塞到彼得的手上，少年连忙用手护住擦点洒出来的爆米花，“这家游乐园最有名的就是那里。”
格蕾丝帮彼得捡起了一个落在他裤子上的白色小球，看见他有点淘气地张开嘴，便直接像投篮一样把爆米花扔了进去：“我倒是没问题，有人害怕鬼屋吗？”
“我想试试看。”芙兰想了片刻，她并没有进入鬼屋玩的经历。
彼得嚼着爆米花，略带紧张地笑了笑：“没关系，ins上的人都会来打卡——格蕾丝，你记得跟我走在一起，里面结构好像挺复杂的。”
“那就承蒙你照顾了。”格蕾丝故意在“you”的后面做了个“Spider-Man”的口型，而彼得则用力拉住她的手臂，然后有点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定义域外·少年与海盐（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