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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木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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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琪疾步行到院子的月洞门,才停下来。
门外的树下,积着徐二爷的药渣子,一大堆毫无生气地匍匐在地,外围有一些还被人踩进了泥土里,离得近,那苦涩的气味还闻得到。
那日徐镇杰关于领养孩子需要的准备,每一条都是在戳她的软肋。
娘家并不是她的后盾,大夫人惯来就是希望每一个庶出子女过的猪狗不如的,姨娘太弱,弟弟太小,没人能给她任何支撑,更遑论出力寻访一个合适的养子了;在徐家,她是两眼一抹黑的深闺妇人,没有嫁妆钱财没有心腹佣人,丈夫重病,三房眼巴巴等着多分一份钱,找个养子更是困难,自己生才是上策。
她对徐家二爷并无感情,甚至说,同意徐镇杰的提议也是有点报复的意思。大婚那天,徐家二爷在猛药之下略能活动,她的处子之身便交与了徐家二少爷的,或者说,交予他手里的那根玉杵。重病难以起身之人,心里积了太多怨恨不甘,一边狞笑一边让她痛楚,这三年如有房中事,都是这般折磨。所以知道他时日不多,她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再痛一回么!
她同意了徐镇杰的提议。
徐镇杰当即把她带到了账房旁边他休息的房间。
这么·····这么·····快?!
她来不及反应,心里却又在理智回答,是得快,二爷能活多久都说不定。
她想忘记身体的感受,就只好记住每一个无关的物件。
刚被推到在床上时,她从窗格子里见着外面的六角宫灯,宝蓝色的灯盖子,白琉璃瓦的灯座,用白琉璃瓦,真是奢费,果然徐家的财权都掌握在徐镇杰手里。灯旁边垂下六簇穗子,对,她一簇一簇数了,是六簇,每一簇都是红黄蓝三色的丝绦,但那丝绦叫风吹的缠在一起,她数不清楚。
不,不是那丝绦缠的紧,而是身上的徐镇杰缠的太紧,叫她分不出神去数。
她只分得神去阻却徐镇杰解她蝶恋花领扣的手:“不要,再穿衣服费时间。”
他也识时务,于是放下了帐子。
裴若琪深吸一口气,偏去看枕头,枕头是个蹲着的老虎,倒是个小娃娃的枕头,他孩子的?不对啊,没有听过他有孩子。看丝线的光泽,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并不是痛,先是痒,他动作太过轻柔,如同羽片附在皮肤上;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是她未曾体会的,她控制不了却又不由自主,只觉得陌生而羞耻。
她一张口,便是软糯的鼻音,完全不是平常的自己。她自鄙而慌乱地紧紧咬住旁边的薄被,这时才生出许多悔意:“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叫他这般折辱,他定是在心里嘲讽自己。”不觉几行清泪滴落了下来。
如若她抬头看,定是来不及后悔,恐是会被徐镇杰状若癫狂吓住。
他长年行走在外,自是已经通晓人事,然都为发泄,并未体会到欲罢不能。
刚开始,他还能思索,是复仇的快感么?让他一碰到这柔软的身躯便神饧骨软;再后来,他根本忘记一切,只看她拱起的细腰如同扬州的二十四桥,看她细细的手臂从笼袖里伸出如同随风打卷的嫩柳条,心里头万般怜惜。
徐镇杰慢慢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子,又放进了嘴里细细吮,最终没忍住,一边低下头来亲她。
裴若琪一时惊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镇杰堵住了嘴,所有的呼吸都叫掠夺了去,昏昏然中只抓住一个念头:“这就是灭口么,他是要闷死自己么?”
当然裴若琪没叫灭口。
然而却也没有怀上。
只如今对着一棵堆满药渣子的树,走也难,回也难。
裴若琪无意识地拈下一片叶子,看见里面掩映这一点大红色,细细一辨,原来是棵石榴树。
呵,百子千孙石榴。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脚踩进了这摊水,没捞上一条鱼,她是不甘心的。
裴若琪折身回去,不敢想怎么面对徐镇杰,只好胡思乱想着——教绣活的嬷嬷说一回生,二回熟——可这一回了,怎么还不能生?
徐镇杰终是没按耐住,站起身就往外面行去。
这半个月徐镇杰奔波着为徐家二爷寻神医,心里头无非是个龌龊的念头,留他久一点,让她转圜余地多一点,让遗腹子的诱饵香一点,留她也久一点。
他笃定了她会来找他,却没料到她转身就又走了。
疾步到门口,却突然从户牖间瞥到裴若琪的身影,忙忙又奔回坐下,呼吸还没放平呢,就见裴若琪已经走到他面前。
“你今晚可有空闲?”若蚊蚋的声音。
徐镇杰竭力平息了下心跳,想逗她一逗,却瞥见她咬住嘴唇的贝齿,不痛么?不忍她局促,缓缓回道:“今日天气好,东园里的石舫,到了晚上子时,看月亮是极好的,水又清,又安静,你看怎么样?”
一件苟且之事,他怎么当游园在安排,每一次交流都叫她如坐针毡,连忙打断他:“好。”就匆匆提裙走了。
留下细细的香让徐镇杰翕动着鼻头,他觉得今晚既有月亮,还应有一壶陈年桂花酒。
他遐想万分,心头不忍,可是,他徐镇杰怎能叫一个女人拿捏住?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裴若琪行到东园石舫里,跺脚气急。
自己一路摸黑,屏声敛气,他倒好,舫外两盏红灯笼亮堂堂,舫内也点了烛火。
她气赳赳走进去,待要诘问,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就只冷了脸坐在石墩子上。这天还有几分凉意,石墩子倒是叫铺上了锦垫。
徐镇杰温好了酒:“月色在湖上,你可探头看一看。”
裴若琪愠道:“我走此一步,自是不敢称贞洁烈妇,只是你这般,未免也侮我过甚。”
徐镇杰怔住,以为叫她知晓了,只是不动,心里头蓦地生出一种空旷和悔意。
裴若琪生着气,还得自己解说:“秦淮河上那些妓子,不就是这般挂着红灯笼接客。”
徐镇杰倒是笑了,笑得开怀,宛如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如你这般说,我在这船上等你来,也是我接客。”
他看裴若琪仍是冰霜不改,便拿了竹竿,将石舫前边的红灯笼挑下吹灭,只余石舫里一盏红烛燃着,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花船挂着红灯笼?”
裴若琪嗤笑一声:“烟花地,难道还挂白灯笼不成。”觉得这话太过亲密,静了静,道:“我幼时听话,被奖赏跟着娘家太太去走亲戚,回来的时候过秦淮河,偷偷撩了帘子看到的。”
徐镇杰想了想:“那下次可选了城外的道观打酵,回来时总要路过秦淮河的,叫你细细看一回。”
裴若琪顿时提高了警惕,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如同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惊怯地可爱。
徐镇杰有些心动又有些心悸,走过去搂住她,抱上旁边的锦塌。
裴若琪不肯叫灯亮着,挣扎着要去灭了,却叫把两手按在头顶动不了。
月影,灯影,人影都晃动起来,叫他想起一句佛偈,不是风动,不是帆动,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