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黎忆闻》芝士软包

40、一次不成功的偷袭

　　“林南你在搞什么？！”一声质问在厨房爆裂，夹杂怀疑、不耐和些许怒气穿过过道、直达阳台。
　　“呃——”，一听自己的全名被喊出，林南全身一颤，边收拾着小茶几边不住地回头看。虽然还没看见妈妈走来的身影，但随着厨房门被打开，抽烟机、炉灶、油锅霹雳的声音混杂一起直冲而出——“没事！”林南连忙大声回应，但紧接着她就听到拖鞋被换下和厨房门再度被拉上，只能暗道声糟糕，加速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干嘛啊？”等妈妈走近阳台询问时，就见林南背着双手冲自己扬起嘴角，两颊堆起的肉中洋溢着傻气。她皱眉、怀疑地朝里探去，却被林南一把扶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们不是说要包饺子吗？猪肉还放在冷藏柜里，再不做会坏吧！”
　　“哪里还要你来讲，早包好了，肉馅多了，我准备再包几个包子。诶你——”
　　“包子是什么馅的啊？”
　　“和饺子一样的嘛。你——”
　　“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啊对了！你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了吗？要不要去接？一起吃饭吗？”林南连连打断妈妈的提问，抱过她的肩就往回走，在等到她果然顺着自己的意思去拿手机时，林南才向后悄悄摆手，阳台天花板上一抹橘色逐渐向窗台移去，在一片绿意中好不突兀。
　　窸窣声不绝于耳，林南咬住后槽牙、忍着头大、双手攥紧，时不时回头看那抹橘色是否已经快挪出窗口——却发现过了这么半天，它竟然爬了几厘米不到，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再回头看向屋内，发现妈妈已快打完电话了，她干脆利索地把茶几搬到阳台，再将鱼缸摆至橘色的正下方，完了还略带警示性地瞟了它一眼，再抽了把藤椅搁在门口——“哦，你在搞卫生啊？还把圆几搬过来了。”妈妈靠近，就见林南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书，一会儿拿出一堆沾了灰的旧书放在一旁，一会儿又把擦拭干净的书铿铿锵锵地整理好垛进柜子里，忙里忙活地动静大得不行。
　　“你动作轻点！”妈妈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无奈地嘱咐道：“一个女孩子，收拾个东西搞得跟装修一样，小心楼下投诉你！”
　　“嗯嗯好，就是书太重了，但我一定注意！”林南笑望向妈妈作出承诺，终如愿看着她微微点头，嘴里却念叨着“父女俩一个模子”之类的话离开了。直到厨房门再次随着换鞋声关上，林南才彻底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抹布和书往地上一摊。
　　“哼。”她起身拉上所有窗帘，瞪了眼天花板上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一只角，道：“这时候知道怕了，刚刚胆子不挺大的么？”眼见头顶一道绿径中突然显现出一长条的土色身影，那只早就暴露的角此刻更是无所拘束地颤动起来，林南也没心思多加折磨便连带鱼缸一起，将圆几搬离至靠小窗的位置去了。
　　“对不起……”土色身影这才放心地跳下地来，却立马缩至对角角落中，两手护住头顶唯一的角，眼睛闪躲看向鱼缸，满满都是惧意。
　　林南将其上下打量一番，边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旧书边说道：“赶紧走，我当没看到。”不料——
　　“木二小姐？”
　　一声闷哼响起在心脏被猛捶一遭的瞬间。林南闭了闭眼，终是认命般深吸口气，复而睁眼扬起一个职业性微笑：“不好意思，周一至周五休息，两天后才营业，麻烦您到时候再跑——”
　　“求求您救救我吧！”不等林南说完，土色身影急急出声，双手愈加护住头上的角，眉目间也毫不掩饰地全是惊惧。
　　林南瞧着奇怪，没有立马出声将其赶走，只是多看了对面几秒，望着这个体型肥硕、脸庞却似幼童般的“羊角”女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要我怎么做？”
　　“女生”顿时懈下紧拧着的眉头，连带鼻孔都微张，松口气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林南张口比划了半天，还是闭上嘴，鼻间一道沉重的气息呼出：“哪儿来的哪儿去吧，你都不知道要躲什么，我怎么救你？”
　　“它们都在找我，我必须得躲，不然被找到我就完了。”“女生”急忙阻拦。
　　“谁？长什么样？人还是妖？”
　　“所有妖和所有人，只要是知道我的都想要我。”
　　“你不怕我也是其中之一？”
　　“您不是失忆了吗？”“女生”脱口而出。
　　“行吧”，林南在脑海里思索好一会儿也找不出辩驳的词句，对于这种赤裸裸的利用和满分的坦诚只能认下，遂扬手随意指向它，道：“你好歹找些东西遮掩一下，就算同为女性，我也受不了一个裸体天天在眼前晃。”
　　听了林南的话，它这才低头仔细从脚至胸地扫视了自己一遍，左手笨拙地捏捏腰间肉突出，右手骨折般一格格地挪动、然后扎实地拍向胸脯。林南听着一声声打在气囊上的软趴趴的声音，忍不住好奇向前探去，就见“女生”的皮肤在拍打中竟有微波起伏。还不等她问个究竟，眼前土色的皮肤猝然滑落，吓得林南抖一机灵赶紧闭上眼。眼皮下拉的瞬间，脸皮上便感觉到几万点滴如细雨般洋洋洒洒平行射来，直到嗅到一丝泥土味儿，林南才在呛得咳嗽中睁开眼，一阵烟尘把头颈笼罩，那只形状奇诡、有乌黑亮泽的角的轮廓则逐渐明显。透过尚还朦胧的视线，她仿佛看见角正在游离于其中，若随泥波逐流的岩石，或是座孤岛。
　　“这下舒服多了。”耳畔响起一声喟叹，林南呆滞，喃喃无声，空气再次洁净后就见眼前只剩下这个似角似棍的东西，它还诡异地用一种稚嫩的声音撒娇道：“到底是胡乱造出来的一张皮子，实在是闷得慌，真想不通大家怎么都喜欢披上这种鬼东西，还要花心思去打扮，既不通风又不坚硬，连根木枝都能划破一道口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林南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跪坐在地上，俯身向前，瞪大了眼打量：眼前的物件此刻孤零零地置于地面，丝毫让人联想不到这是之前错以为的某种兽角。林南小心将其拿起，挪得更近了些观察，这才发现其两端都留出一个口，歪七裂八地不像是能插入棍子之类的东西，她便当这是呼吸用的通道了。而其整个也是扭地极尽歪曲，前一截呈圆周规律地旋转，后半截却又十分突兀地肆意往任意方向转折，如果它是如此顺势生长而成的型——林南暗自猜测——那它的生命该是遭受了不少命运的撞击的。
　　翻转粗略扫了几遍，林南心下暗暗感叹这东西虽然观感不佳，但触感却是顶尖的好，手掌只是轻轻擦过便一泉流水漫过似的，化作丝绸在手心挑逗一番就快速抽离，留给她的就是心底被挑起的痒意和要再度触摸的欲望。林南此刻放肆了，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这层表壳，欲望的洞却没有被填满一毫米，甚至她还想是不是找个理由把它带在身边，时不时可以摸两把以度过无聊——我在搞什么？——林南突然睁开眼，脑中一记钟敲似的连忙脱手将“角”扔到地上，愣愣地望着它呻吟出声却不敢再继续动作。
　　“真疼啊……”
　　林南扭头，视线从窗框到纱帘再到另一侧散落的书籍，刚刚有些飞扬的心此刻已经完全被几块石头死死压在肚子里。
　　“看来您真是木二小姐啊。”“角”再度出声，一抛之前的楚楚可怜，声音清冷却听起来顺耳不少，也许是进一步的坦诚引起了反转，虽不至于跌破眼镜，倒也让林南的意识更加清醒，复而谨慎起来。
　　“都说您是失忆，我却不相信。丢了记忆的魔王还能是魔王吗？对我而言不过是顶着旧帽子就真以为自己无敌的骗子而已。本来今天来是想炸出您的真面目的，没想到您现在被迫普通却没有丧失本能，看来是我猜错了。给您道个歉吧。”
　　林南听完这番再明白不过的坦白，哑然失笑，直暗叹这些妖异明明看起来都狡猾得很，实际上却个个都是直截了当的，要耍计谋便彻底地演场戏，被戳破了也不羞臊便大方承认了，再挥手离去。她仍勾起嘴角，余光瞥向面前这只妖，轻声开口：“你若就是来打探我的虚实，现在可是得到结果了？但是我这里被你弄得一团糟，你难道想不赔偿就一走了之，未免过分了吧？”
　　半天没有动静，它似乎认真考虑了一番，道：“说的也是，可您缺什么呢？我还能奉上什么给您呢？记忆这东西我可管不了。”
　　“这个不急，万一哪天我真能从你这需要点什么，你现在给我个承诺总不为过。但是，起码我得知道你叫什么。”
　　“小红。”
　　林南听完笑了笑，起身把鱼缸搬至自己与“角”的中间，边朝里一粒粒地投食，一边念叨：“哎呀这袋鱼食快没了，本来昨天就要买的，结果忙起来连喂食都忘了。诺，现在给你们一点，先填填肚子。”说着还状似无意地瞥了“角”两眼。
　　“越北！”一见鱼缸被挪动，越北就是一惊，尤其看到其中一条赤色的鱼正面朝向自己的时候，它更是由衷感到一阵恶心泛起。
　　“南南！过来帮下忙！”林南刚想问出下个问题，就听见妈妈在厨房的呼唤。她不甚担心地看了越北一眼，料想就一会儿工夫而已，浑然忘了它刚刚闯进来时的迅疾之势，所以再回到阳台时，除了尚未整理干净的狼藉，眼前便只剩一股淡淡的混合泥土和露珠的木香。
　　那就期待下次见面吧。林南穿过似被香味凝结的空气，遂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迎向风看到楼下无数枝叶正在摇曳，深吸口气便接受了现实。